显然是觉察到了顾白羽眉色之间的不对劲儿,站在近旁的苏墨轩,微微凑过身子,去查看顾白羽拆开纱布的伤口。
浓墨似的剑眉随即蹙起,不用顾白羽出声指明,苏墨轩便将那受害者右肩处伤口的异样看得分明。
右肩处留下的狭长伤口,明显地便是刀锋切入的痕迹,却是极其精准的,落在肩膀关节处的位置,没有丝毫的偏移,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轻车熟路一般的,将肩窝处的关节刨花似的斩开。
然而却又并没有彻底的将关节斩断,凶手的利刃切入受害者身上之时,却是在右肩关节最边缘的地方,极其克制的,留下了几丝关联的骨肉,恰到好处的,让右肩的关节仍旧连在一起而不至于脱落。
至于刀锋切入右肩关节的手法,更是干脆利落的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偏移。
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状况尽数收入眼底,苏墨轩和顾白羽,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抬起头来望向对方,那四目交汇之时,两个人便同时从对方锐利的眸色中,读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落刀手法如此的干脆利落,
落刀位置如此的精准无误,
落刀伤害如此的克制自持,
他们此番要追踪寻找的凶手,并非是往昔面对的连环杀人犯那么简单,这般给受害者的身上造成伤口的手法,足以证明,他们要找寻的凶手,不仅仅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杀人犯,更是一个冷血而无情,却充满克制力的冷漠之人。
又或者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抬手将受害者的伤口小心的包扎好,顾白羽挪开的眼眸,再度落在那包裹在受害者左胯间的纱布之上,丝丝缕缕的血迹犹自从层层叠叠包裹着的纱布中渗出,顺着血水渗出的痕迹看去,顾白羽知道,这一处的伤口,定然是既深且长。
小心翼翼地抬手将那纱布缓缓的拆开,躺在床榻上原本双目微阖的受害者,不由得皱紧眉头呼痛出声,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想要握紧双拳,却是有心无力。
痛苦,在心中弥散开来,不仅仅因为身体伤口的疼痛,更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微阖的眼眸闭得更紧,那受害者咬紧牙关,恨不得自己从未被人从死亡的边缘中拉回。
果不其然。
将纱布层层拆卸下来,一道长长的刀痕出现在屋内众人的面前,那蜿蜒着的伤口犹自向外渗着血迹,从前到后,几乎划过了受害者的整个腰身。
止不住地啜泣出声,守在一旁的人,是第一个受害者的女儿,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恐怖的伤口横亘在自己父亲的腰间,泪眼朦胧的她,双腿发软的几乎要站立不住,却说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心疼,抑或,兼而有之。
沉默不言。
顾白羽那锐利淡漠的双眸,分毫不错位置的盯着那长长的伤口看去,伤口的特征一如那右肩膀关节处的伤口,贯穿了整个左胯关节的位置,却还是恰到好处的,让那关节骨断筋连。
干脆,精准,自持,冷血。
黛色的远山眉紧紧的蹙在一起,顾白羽那锐利的双眸分明看得清楚,即便是受害者伤口所在位置再是如何的贴近大动脉,却全都是被凶手下刀前巧妙的避开,甚至于,堪堪贴着大动脉的位置将皮肉划开,那样近的距离,可以算得上是惊心动魄。
检验完受害者左胯关节处的伤口,顾白羽并没有再度出手检视其他部位的伤口——对于他们这次要面对的凶手来说,检验两个伤口的状况便是已经足够。
杀人用刀的手法太过明显,甚至于带着标志性的痕迹,就仿佛那利刃切入皮肉关节是他一个人的专利,见到那样的伤口,便如同见到了他本人一般。
清秀脸庞上的淡漠之色更甚,顾白羽的双唇第一次微微抿成了一条直线,低眸再度将受害者身上的伤口分布整体看了一遍,顾白羽准备将目光彻底收回的瞬间,却是忽然发现一个令她心中一跳的事实。
“凶手是在做活体肢解。”
甫一踏出受害者家中院落的大门,顾白羽那清淡的嗓音便沉沉的响起,抬眸看向走在身侧的苏墨轩,她那清明的眼眸中,满是认真的神色。
“虽然我们拿到手的卷宗里描述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但刚刚你们在场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受害者身上所有伤口的位置?”询问的语气波澜不惊,然而那话音才刚刚落地,顾白羽便明显的看出,苏墨轩那暗沉的眼眸中,瞬间划过的那一丝锐利之色。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受害者身上每一处被凶手利刃切入的地方,都尚且连接着没有掉落分毫,此时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受害者,放眼望去,也是各处周全,并不曾缺少人体的哪个部分。
然而将受害者身上各处伤口的位置连起来再看,那刀刀切入之皮肉,却分明是人体的各个关节之处。
倘若凶手下刀的力气更重一分,利刃切入的深度再多一毫,现下连在受害者躯干上的四肢,便早已尽数断裂脱落,就连单独的一只手臂,也会被齐齐整整的,从肘关节处切断成两截。
凶手的的确确是在对受害者进行肢解,然而却并不是如从前所见到的凶手那般,在受害者被杀死之后对其进行分尸,而是在受害者尚且活着、有感知的时候,硬生生地,让他承受着肢解分尸之痛。
甚至于,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取那受害者的性命。
“也就是说,凶手如此费尽心机的目的,不仅仅是留存着受害者的一条性命。
他知道自己的手法不会让受害者真正的死亡,更知道有人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深受折磨,他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想要折磨和虐待受害者。”
清冷的嗓音中,是从未有过的深沉淡漠,从思索中抽出几分神思来,苏墨轩看着顾白羽,沉沉的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