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一转眼,就是大半年过去了,初春的风轻轻拂过上京城,冻土被吹开,嫩绿的野草破开层层土壤,在尚且带着寒意的早春的微风里,努力的舒展着自己柔软的身躯。
御花园里,野草刚刚冒头,就被粗使宫婢拔除了,不过,御花园里的花却开得正是娇艳。许多正常来说,还要等上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到花期的花朵,在园丁们的辛勤培育之下,已经迫不及待的盛放开来。
当然,陪着看花人看花的人,不会这么说。
他们都说:“都是皇上天恩浩荡,这御花园的花啊,沐浴圣恩,今儿个知道皇上要来御花园,所以才早早盛放。这是御花园的花儿沐浴了龙气,有了灵,知晓要报效皇上,报答天恩。”
听到这样的话,瑞宁帝自然是笑容满面。
哦,这应该叫做龙颜大悦。
但是,真正让瑞宁帝龙颜大悦的,并不是什么御花园里头娇艳的花,也不是那些簇拥在他的身边,打扮得比花儿还娇艳的后宫嫔妃,更不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边,把身体当成拐棍的同时,还能说许多讨喜的话的巧嘴内侍。
而是,他重新站起来了。
而是,他重新迈开了双腿。
虽然步履蹒跚,虽然举步维艰,虽然每一步都要靠着内侍的支撑,虽然每一步都要竭尽全力,虽然每一步都淌满了汗水,都可他毕竟是站起来了,毕竟重新迈开了双腿。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龙颜大悦?
转过一树开得正艳的丹杏,杨乐儿和杨晟昊一脸喜悦的站在丹杏树下,激动的看着自不远处缓步而来的瑞宁帝,眼中,似乎隐隐有泪光波动。
青竹微微躬身,站在一侧,脸上挂着浅浅的,带着恭顺的笑意。
再旁边,还有一个小内侍捧着个香炉,香炉上面,还有一支信香。
等瑞宁帝喘着气,走到杨乐儿和杨晟昊面前,内侍捧着的香炉里面的信香,也刚刚燃尽。
“父皇!太好了,您真的走了一刻钟!”杨乐儿看着瑞宁帝,激动万分的说道。说话间,杨乐儿同杨晟昊相视一眼,一起跪了下去,嘴里说道:“儿臣恭贺父皇龙体恢复康健。”
安宁大公主杨乐儿和太子杨晟昊这一跪,其他人自然纷纷跪地,连青竹,也不例外。
“臣妾恭贺皇上龙体恢复康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奴婢恭贺皇上龙体恢复康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女恭贺皇上龙体恢复康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瑞宁帝坐在刚刚内侍抬过来的椅子上面,微笑颔首,手微微一抬,嘴里说道:“平身吧。”
等众人谢恩站起来之后,瑞宁帝将目光投向青竹,一直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杨乐儿都忍不住的,推他的手臂了,他才开口说道:“尔等暂且退下,朕有话,要与夏爱卿单独说。”
皇帝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躬身告退,连杨乐儿都没有磨蹭,直接就飞快的朝着瑞宁帝一礼,然后转身退下。
不过,在众人退下之后,瑞宁帝还是没有说话,依旧直直的看着青竹。
青竹心中有些忐忑,不过脸上,却还是保持着平静。恭顺,但是并不卑谦。
好一会儿之后,瑞宁帝忽然笑了,笑得青竹有些莫名其妙的。
笑过之后,瑞宁帝看着青竹,缓缓开口问道:“爱卿心中可有怨恨?”
青竹抬头看了瑞宁帝一眼,然后马上就把头低了,躬身说道:“皇上,臣女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恕罪。”
“呵呵,你并不是不明白,你只是不想明白,要不然,你嘴里的话,就不会是请朕恕罪了……”瑞宁帝说着,又笑了笑,看着青竹说道:“说吧,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朕恕你无罪。”
青竹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也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怎样,瑞宁帝又‘和蔼可亲’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君无戏言,朕说了恕你无罪,那就肯定恕你无罪,别怕,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
说着,瑞宁帝又等了等,看青竹还是不说话,就微微一摇头,说道:“罢了,既然如此,那朕命令你说,这是朕的旨意,你若不说,那可就是抗旨不尊啊。”
听到抗旨不尊几个字,青竹蓦的一下抬起头来,愤愤的看着瑞宁帝。
瑞宁帝哈哈一笑,看着青竹说道:“看吧,朕说得没错吧,果然是心里头怨恨着呢,说吧,有什么怨,有什么恨,都说出来。这一次,朕绝对不会怪罪于你,若是错过了这次,再有什么怨气发泄不出来,朕可是不管了的啊。”
“是,臣女是有怨。”瑞宁帝话音一落,青竹猛的抬起头来,看着瑞宁帝,开口说道。
“不管皇上的出发点是什么,实际上从您进入上京城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对臣女和阿墨的打压。臣女扪心自问,从宁州府到上京城这一路,臣女就算不是功勋卓著战功赫赫,可臣女也曾经尽心竭力,也曾经赴汤蹈火……”
“那个时候,臣女不怪皇上。”
“说实话,臣女的要求当真不高,所以,皇上用白花花的银子买了臣女大半功劳,臣女也认了,甚至是心甘情愿,觉得自己这是正口渴呢,皇上就给递了一个杯子过来。”
“因为臣女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臣女一介女流,不管是为官也好,还是建功立业也罢,不惹人非议都是不可能的,臣女不怕,却也不喜欢那些风言风语,能少一些麻烦,多一些实惠,怎么都是好的。”
“但是,臣女不怪的,是结果,却对皇上的手段,很是齿冷。您是皇上,您有话就算直说,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会不遵从,只是……您何必饶那么大的圈子?或者说,就算您想要在诸军将士面前,保持您的赏罚分明,可您也不该……不该横加罪名到阿墨身上啊……”
“您若是实话实说,那臣女于公于私,都不会对皇上的处置有半句二话,只是……您用那样的手段,臣女实在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