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顾文澜回府时, 暮色已沉。

他在码头坐了一天, 看著十八道的水运船行八仙过海, 利用各自的管道追查消息,终是把余姑娘委托的事情给办好了。

知道她著急,他回府之前就遣人把消息递了过去,顺路带过去的, 还有三日后去京都的乘船票据。

他私心里,并不希望她去涉险。

她就那么自在的待在顾府院子一角, 调戏著丫鬟, 逗著文青, 春困的时候趴在窗前, 懒洋洋的笑著。

就好像, 把春日最暖人的明媚都收到了眼底。

他哪怕只是偶尔去看一眼, 也会觉得这满府的死寂晦暗,也没那么不能入眼了。

可又觉得, 她理应活成现在这副模样。

顾文澜敛著眸, 低头从车厢里出来,有小厮放好凳子, 撑好伞在一旁等著。

刚走进前院, 常随小武冒雨急忙忙的迎了过来:“大少爷,小翟大人来了。”

“老爷回来了吗?”顾文澜脚步未停, 翟家一门两虎,同朝为官,所以称这翟父为翟大人, 这大公子为小翟大人。

战时漕运无论是在粮草上,还是兵马转移上,都有著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兵部和他们顾家常打交道,彼此也算熟悉。

只不过这个翟翎羽,这两年才声名鹊起,又是常年在一线领军,他只耳闻过却没有亲自见过。

小武摇头:“小翟大人上午人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说是等您。”

“等我?”顾文澜侧过头看了一眼常随,“我一没有官职,二跟他没有私交——他堂堂翟家军少主,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等我做什么?”

小武沉默的跟在顾文澜身后。

顾文澜:“那先去见一见。”

大厅的烛火点的通明,顾文澜拍去身上沾上的雨水,向屋内看去,不由愣了一下。

堂前客座上,此时正坐著一名男子,半垂眸,视线落在地上。

他玄色长袍,广袖飘逸,举手投足有著一股子书卷气。

在他原有的想像中,这位连胜七场的翟家军少主,应该明烈如火,锐利无双,一派武将该有的样子。

却没料到,他就这么静静坐著,更像是一介文臣。

“小翟大人。”顾文澜看了一眼翟翎羽手边的茶盏,还冒著热气,茶点也是精心准备的,知道下人并没有怠慢,“顾某来迟,久等了。”

翟翎羽起身:“是我来的唐突,还望公子海涵。”

“哪里哪里……”

……

门外的小武听见里面的熟悉的寒暄,笑了起来,这世家大公子,无论什么年岁,从小在哪长大,读的什么书……到头来,说话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伸了个懒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才停下。

他拦住端著茶盘准备进去换茶的丫鬟:“大少爷来了,你回去再泡一杯,待会儿一起送来。顺带去厨房传个话,备点夜宵,大少爷晚上没吃多少”

“是。”

过了一会儿,门房急急忙忙跑来,递给了他一样东西,低声说著:“……说是要感谢大公子……”

只是没等门房说完,里面的人却已经出来了。

顾文澜看著角落里交头接耳的两人,害怕一旁的翟翎羽误会下人非议客人,朗声道:“小武,鬼鬼祟祟做什么,有事儿过来回话。”

小武转过身,有些迟疑的看向翟翎羽,立刻又低下头去:“余姑娘刚来了,特意送来了些糖给小少爷,说是谢谢大少爷今日……”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另外一位正主小翟大人脸色一变,拱手道:“时候不早了,翟某先行告辞。”

然后不等主人家客套几句,立刻转身,大刀阔马的走了。

真是——

怪人一个。

小武心里想著,从厅上拿来披风,盖在了顾文澜身上:“小翟大人等了你一天,我还以为少爷您要和小翟大人秉烛夜谈呢。”

顾文澜若有所思的看向院门:“他这次来,并没有什么话要交代,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委托,只是随意的问了几句。”

比如——

WWW⊙ ttκΛ n⊙ c ○ 【这府里甜点不错,听闻顾公子有一位幼弟,可否是因幼弟喜吃甜的缘故?】

【我孑然一身,也过惯了刀上舔血的日子,反倒是观顾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家中嫡长子,可否觅得意中之人?】

看似毫无头绪。

**

余初所带的东西不少。

但是排除掉电子产品、药品、武器等【古代人违禁品】之外,所剩下的只有糖果和银子。

银子,顾府不缺。

所以她把一包糖果给打包了送了过去,聊表谢意。

肃美人曾经谴责过她这种抠门的送礼行为,都被余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给忽略了。

谢人如果能够用礼品就谢的清的话,她也不会欠那么多债了。

把糖果给了门房后,余初的答谢圆满画上句号,她看著顾府的大门再一次关上,撑著油纸伞,转身往回走。

晚上七八点,巷子里除了高门大院外还挂著灯笼,其他地方几乎一片漆黑。

她从客栈借的灯笼防水防风都不错,这一路提著,火苗摇摇晃晃的,就是没有熄灭。

顾府所在地方是黄金地段,用以前的位置来衡量,介于一环二环中间,所以治安好,宵小之徒一般不会在这个地段出现。

不过,今日可能不在这个一般情况下。

余初走了约莫一刻钟,就隐约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踩著她脚步的节奏,几乎隐藏在了落雨声之中。

要不是现在雨实在小,就是她,可能也没发现。

她提著灯笼姿势没变,走路的速度也没变,而是在岔口的位置一拐角,绕著路朝著主街的方向走。

路线虽然重新规划了一次,但是余初的心理,却没有什么起伏。

她身手一般,那也是相对于一线人员而言,如果是对上普通宵小,有底子的一对二脱身自保可以的,没底子的收拾三五个也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

余初摸了摸袖子里的麻醉丨枪,她出门脑子可以不带,防身武器还是齐全的。

她就这么淡然的提著灯笼,在夜色中缓缓独行,身后的脚步声,也若隐若现。

上了主街时,雨正好停了。

各大商铺还没有打样,灯火通明,街上不时有像余初这样的行人,拿著东西闷著头走著。

而一直跟随她的脚步声,也被这街市的热闹所掩盖,彻底消失了。

余初进书局买了两本话本,又去成衣铺买了条裙子,甚至在药铺停下来,买了些驱寒的中成药……几进几出,余初不著痕迹的打量著周遭,都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的视线,在牢牢的盯著她。

可奇怪的是,却没有让她觉得有恶意。

难道是顾府的人?

余初路过正街最后一家店后,将手中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咬进嘴里,手握著签子,加快了脚步。

从正街到客栈,中间还有两条普通居民区的街巷,她脚步很快却不慌乱,注意力集中在听力上。

终于在最安静的巷子里,再次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因为速度的原因,这次的声音比之前的都清晰许多,沉稳有力,步伐几乎一致的踩在了节奏上。

——是成年男子,练过,体型应该不小。

余初迅速判断了这三条资讯,将手中的原本要当做自卫武器签子扔掉,握住了麻醉丨枪,打开了保险。

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她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身后,反而忽略了前面,等到她手被人一把抓住,刚想来个过肩摔,就被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给糊了一脑子

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被拽进了两栋房子间的缝隙里。

于是,余初只来得及形式主义,第二时间将枪口抵住了身前的人。

房子间的缝隙不大,却很深,两个人侧著身跟叠罗汉似的压在一块,才勉强待在里面。

身前的人靠近余初的耳旁,轻轻的说了个气音:“嘘。”

她背后的蝴蝶骨压著墙面,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也似乎局促了起来。

两人几乎连呼吸都压低了。

一直等黑影从缝隙外的视野里一闪而过,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余初那股被人盯著的感觉,也骤然消失了。

某人点评:“这人跟著你,却没有恶意。”

“要是有恶意,我就应该往衙门走而不是往客栈走了”

她让自己往外挪了挪,却没有成功,两人原本交颈而立,此时变得鼻尖对鼻尖,几乎贴上了。

余初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一下子红了:“楚小哥,你能不能往旁边让——让让——”

人一怂,尾音都多了个让字。

“噗——”

她清晰的听到了面前人的笑声,似乎从胸腔穿到喉咙,最后溢出的笑声低沉的让余初偏了偏脑袋。

等楚小哥笑够了,余初顶著难得发烫一次的面皮,有些破罐子破摔:“你怎么在这?”

大半夜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也太巧了

“想通了一些事,就来找你了。”

“?”

“你虽然说自己定亲了,可没有说你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