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设在京城西部的光德坊东南角落,京兆府尹是从三品的官职,手底下有京兆少尹两名,还有功曹参军等,但是这个从三品比之其他州郡的三品更厉害,这是毋庸多言,京官的地位比之外放的官职是高了一筹。
蓝乔的大伯蓝建楚原本为外放,如今在萧逸训继位一事中出了不少力气,他一心想要留在京中,如今想必会成事。
宋老爷以前虽为五品官,听闻此事中,他也有功劳,不日就该会升迁。
蓝乔封为益辉郡主,若然是一般郡主,那就是四品,但既然是御封的,自然要往上拨一个档次,也就是和这京兆府尹的官职相差不远,所以见到了京兆府尹也就没有必要见礼。
人流越来越多,显然已经对京城西面的交通形成了不好的影响,不过好在京兆府的众多参军将领带着士兵很快就疏散了人群,只留下一部分人在外面。
杏林堂中一干人等,连着那两男女一起入了京兆府。
那对男女已经看到门口站着两个衙役,大门侧面有个如沐浴用黄桶一般大小的牛皮鼓面,旁边还放着两支碗口粗的棒槌,一头用红色的绸布包裹。
那男人见状,上前拿起了棒槌,一手一支,犹豫了下,眼神看向那女人,那女人只冲着他点头。那男人咬咬牙,冲着鼓面狠狠敲击下去,两臂用力,只听得咚咚咚、咚咚咚,好似雷鸣一般。
紧接着里面有人出来,喝道:“来者何人?有何事鸣冤?”
就听见内堂传来“威武”之声,棒子杵在地面咚咚响,几十支一起,就连站在外面的蓝乔都感觉到了脚底的震动。
那男人先前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现在被这阵势一惊,顿时气儿就虚了,身子有些发软,被人一喝问,脚一踉跄,就要往地上倒去,他女人赶紧上前了扶住他道:“这位官爷,我们有事鸣冤。”
转头一看镇定的杏林堂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那小孩儿身上,声泪俱下道:“杏林堂医死了人,却死活不认,我们无处可以喊冤,只能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那人却只皱眉道:“可有状纸?”
那女人本来正要嚎啕起来,听了这话,不由尖声道:“什么?还要状纸?”
那官员皱了皱眉头,想要捂住耳朵,却还是忍住了冲动,只道:“你既来告状,为何没有状纸?”
那男人想了想,道:“你等等,我马上让人写了来。”
那官员有些不耐烦,冷哼一声,拂袖入内。
其实有时候事情紧急也是不需要状纸的,特别是人命官司。但是他见这两人根本就没有半点苦主的样子,随意问了句,见他们去写状纸,也就入内不理会。在这儿审案这么久,见惯了各种不同的面目,若然是真的悲伤,真的有苦衷,是不可能这般模样。
蓝乔下了马车,和何小姑站在杏林堂人之后,见状不由笑了笑,对着一旁一个学徒,轻轻说了句什么。那学徒诧异看了蓝乔一眼,还是飞快的跑开。
蓝乔办完了这事儿,淡淡笑了笑,片刻后,那学徒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卷东西,蓝乔把他递给了柴临渊。
柴临渊有些奇怪接过,展开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蓝乔笑道:“去吧”
柴临渊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那牛皮鼓面之前,拿起先前那两棒槌,对着鼓面狠狠敲下去。
一声两声三声……
开始那官员又站了出来,不由对着柴临渊喝道:“你又是何事?可有状纸?”
柴临渊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棒槌,上前两步双手递给那官员。恭敬但是不谄媚,颇有不卑不亢的味道,倒惹得那官员多投注了两眼在他身上。
那人细细看了看状纸,只高声道:“原告杏林堂柴临渊何在?”
柴临渊道:“草民就是柴临渊。”
“被告……一男一女……何在?”
不知道那一对男女姓名,只好用了一男一女。却没有人应声。
那官员高声道:“传原告被告入内”
柴临渊大步步入内堂,威武之声又高起来。
那一对男女已经快步过来,又听到威武之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快速的冲着鼓面敲击。
那官员无可奈何,站定了脚步再去看,却看见正是先前那一对男女。男人慌忙递了状纸上前道:“老爷,小人写了状纸了。”
那官员看了看状纸,有些傻眼,道:“你说你是原告胡二强?”
胡二强点头道:“老爷英明,正是如此。”
“你说你要告那个杏林堂的柴临渊大夫?”那官员眼色奇怪。
“是,那柴临渊医死了我侄儿,我要让老爷给我们主持公道。”胡二强点头哈腰道。
那官员道:“可是适才柴临渊已经把你们告了”
胡二强晴天霹雳,结结巴巴道:“您说,他,他告我们了”
“他告我们什么?”那女人可不含糊。
“告你们栽赃陷害,诬告杏林堂。还告你们谋财害命。”那官员冷笑了声,“好了,你们现在一起入内。”
胡二强和他老婆对望一眼,稍有些惊惧,不过转瞬就掩藏起来,还是迈开步子进去。
“还有杏林堂一干人等,你们也在门外听候传话。不得离开。”那官员说完,就要入内,蓝乔已经站出来,对着那人道,“请问可是京兆少尹大人?”
那官员定睛看去,突然一惊道:“莫非是益辉郡主?”
京兆少尹突然想起了传言杏林堂正是益辉郡主所开,不由暗想莫非是想说些什么。
蓝乔却笑道:“大人不必为难,今日的事情牵涉杏林堂,我自不能置身事外,又为免京兆尹大人为难,今日来此,我只做旁听,绝不插手。要打要判,都请大人按照常理来办,我自不会偏袒杏林堂。”
京兆少尹松了口气,笑道:“久闻益辉郡主行事公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郡主,请。”
蓝乔点点头,径直入了内堂。
堂上无人,京兆尹大堂案后边的墙上,高高挂着一块大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案上摆放着一块惊堂木,一旁还有简签、笔架、朱砚。正中放着文书和案卷。至于官印该是京兆尹自己寻了个稳妥的地方安置。
京兆少尹让一旁的衙役搬了张太师椅在大堂案之旁,请蓝乔坐了。
蓝乔点点头,也不客气,就在太师椅上坐下。
那京兆少尹这才入了内室去寻京兆尹,手中还拿着两张状纸。
不过片刻功夫,那京兆尹就出了来,这人蓝乔不认识,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姓,就更不能有什么印象,不过他见了蓝乔倒是拱手打了声招呼。蓝乔微微欠身行礼,就继续端坐。
京兆尹细细看了看两张状纸,比较了一番。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堂下跪着的三人。
“堂下三人,报上名来”
“草民柴临渊杏林堂中大夫。见过京兆尹大人。”
“小人胡二强(胡唐氏)见过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点点头,道:“你们如今两人互为原告被告,各执一词,如今本官先来验尸,然后再做决断。”
“仵作何在?”京兆尹唤了声,仵作出列。
那小孩儿的尸身,之前两个围观者早就放在了公堂后面,他们为免涉入官司,早就一溜烟儿了。
仵作走到小孩儿面前,一阵观察,一阵按捏,又撬开了嘴,看了舌头喉咙。又用了银针在小孩儿身体几个部位插了下去。
最后看着逐渐变黑的银针,又按了按小孩腹部。
一阵功夫后,到堂前拱手道:“大人,我已经检查完毕。”
“哦?可是什么原因致死?”京兆尹问道。
“初步鉴定,该死者死于六个时辰之前,身体已然僵硬,背后有隐隐尸斑,可见得是死于床上。死因暂时断定为中毒”
中毒一语既出,顿时堂下一片哗然,果然是药物中毒么?是杏林堂中的人诊断错误,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京兆尹皱起眉头,把惊堂木一拍道:“禁止喧哗,再有违者,做扰乱公堂处理,杖责二十。”
顿时下面静悄悄一片,围观的百姓只敢瞪着圆咕噜的眼睛看着堂内。
“哟,好大的阵仗”一声略带些嚣张的声音笑道。
随着声音响起,外边儿百姓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个华服女子款款步入,身后跟着四个如花似玉的丫鬟。
只见她一身绛红色芙蓉花云锦宫衣,微微露出一抹鹅黄色海棠抹胸,同色系的曳地长裙,边角有金银两色织绣。头挽流云髻,髻边插着三支五彩朝凤金簪。杏眼琼鼻,面颊带着娇纵的笑意。
京兆尹本来听了这话大怒,但一看到来人,也不敢多言,却不出大堂案,只站起身对着来人抱拳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二公主。今日下官公务在身,请恕下官不敬之罪。”
萧思菲瞥眼看了下蓝乔,微笑道:“无妨,我今日过来也是听了人说杏林堂中有人仗势欺人,医死了人也不认,所以过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