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了起来,朱宣与妙姐儿一起去了书房,先喊了一位幕僚进来,看了一身艳装却是板了脸的沈王妃吩咐了:“给阮之陵大人的信,我说了你来写。”
想想就来气的沈玉妙先平息了一下自己的火气,不由人不生气了,人命不值钱还是女人不值钱?这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男尊女卑,可是女人就象是不是人一样。丈夫一死,绝食守节。妇人天性,就是不好,男人死了老婆,再填房就是为了孝道,多有孩子。
为了朱宣偶尔不回家来生气的妙姐儿,觉得这件事情更为可气。念完了看了幕僚写完了自己看了,才对了书案后坐着的朱宣道:“表哥,这简直是在杀人了。一个小小的乡里就有这么多的节妇,又有这样的事情逼出来的节妇,大白日头底下,不是明着杀人吗?”
就是赤luo裸的在谋杀而且,找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谋杀了人还欣然自喜,做了好事情……
朱宣头也不抬,嗯了一声,正在看信,信上的笔迹是柔媚的女子笔迹,却是徐从安的心上人,吐蕃的那位慕容夫人写来的:……达玛府上,南诏公主与诸公子,势同水火之势。王爷长女双木郡主,不见踪影多日也,闻潜入中原寻长兄……”
双木郡主?朱宣微促了眉头认真想了一下,战场上达玛的四个儿子都是见过的,郡主却是没有见过。
对了端慧郡主格外的疼爱,端慧长的实在象母亲,有时候看了她娇滴滴的,实在有些象妙姐儿初接来时,再说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战场上对了达玛,只会去打听他的儿子。就是有时候会遇到黑铁塔一样的吐蕃部落公主,朱宣更不会放在心上。南平王朱宣又能重视到世子,又能最疼爱女儿,其实已经超过了重男轻女的界限,只是南平王自己,见了儿子就要培养成人,见了妻子和女儿就要娇娇疼爱,自己觉不出来。
看了妙姐儿不满意自己的这一声“嗯”,人已经走到了面前,朱宣丢了信,拉了妙姐儿的手,看了一身翠色衣服的妙姐儿正在不高兴,安慰了一下道:“以后不会了。”
“表哥,”沈玉妙现在是随时可以看到朱宣的来往信件,这一会儿也没有心思去看他丢下来的信,只是拉了手撒娇了:“他们杀了人才报上来呢。”
朱宣把妙姐儿抱到了怀里,说了一句:“过了年咱们下去看看去,只有你自己去看看才能看到事情的真相。”
“可是,表哥。”一想了就心里难受的沈玉妙坐在朱宣的怀里,倚在他的胸前,轻声说了一句:“这两个月里,也许还有人是这样的。”
朱宣轻声答了话:“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妙姐儿无言以对,就象世上随时有人陷入了困境中,下一秒钟会死去一样,我们都只会先想到在自己的生活中,他算不算最重要。别人的生存永远没有自己的最重要,对于一个人来说,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妙姐儿的理解,在京里安稳陪了家人过了年,回去了封地以后,再去管这样的事情;而朱宣则心里想了,伊丹遁走,又来了一位双木郡主,吐蕃的郡主不会象我的端慧,娇娇的养大,一定也是位武士,不得不防了她。
关于朱宣这个标准的封建统治阶级的贵族,沈玉妙当然是早就知道了。看了桌子上一大堆公事,忙从朱宣怀里站了起来:“表哥,你忙吧,我在那边坐一会儿看看书去。”
习惯于拿自己当成诱饵的南平王好好的想了一会儿,才唤了朱寿进来了,吩咐了:“今天亲家老爷来了,晚上要家宴不得闲儿。明儿让铁将军上午进来,有事情要对他说。”
看了朱寿出去了,朱宣这才负了手慢慢走到了窗前的榻旁,看了榻上的妙姐儿,听到了自己过来了,只是仰了头笑了一下,榻前又是一个大火盆,翻滚的茶水不停冒着水气,沈玉妙嫣然了,看了朱宣身上的单衣笑了一下:“表哥。”
有我的地方,冬天表哥只能穿了单衣了。朱宣在对面坐了下来,问了妙姐儿:“不要太难过了,要做的事情多着呢,这不是最要紧的。”
这一会儿沈玉妙也早就明白过来了,笑道:“我知道呢。”房里温暖,却不觉得干热。火盆上翻滚的茶水贡献了不少水蒸汽。
妙姐儿微笑了,看了朱宣:“表哥,听说梅花上的雪烹了茶能够解酒。”表哥虽然不喜欢申大人,可是冲了是亲家,晚上还是约集了宗亲家宴,想来人数儿不少。
朱宣听了则笑了道:“解酒又怎么样,难道妙姐儿会烹茶?”会不会烹茶,会不会瑶琴,是不是琴棋书画都会都没有关系,只要表哥喜欢就行了。
看了对面坐着的这个孩子,生了四个孩子,过了年也才二十二岁,与自己生活时也是诸多可爱之处,朱宣微笑了。
妙姐儿听了这样的话,又要抗议了:“人家忙着呢。”虽然事情安排得不是打了脚跟走,可是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窗外传来了一声轻响,夫妻两个人往窗外看了,却是梧桐树上的雪落了一篷下来,摔落了地上,就是一片残雪了。
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在妙姐儿头上摩了,笑道:“累了就回去。”可怜哪一个女人也没有象妙姐儿这样辛苦过,跟在后面逼着走。
借了势把朱宣的手握在了手里,放在脸上贴了一贴,妙姐儿才嫣然笑道:“已经来了,当然是陪了表哥,难道不要我陪?”然后小嘴儿又是高高的噘了起来。
锦榻前,朱宣伏了身子,咬住了那高高噘起的小嘴,半天才松开了,两个人相对一笑。朱宣用手指在小桌子轻轻敲了,道:“在这里陪了表哥吧。”然后往外面说了话:“请徐先生来。”这一封信还是要给徐从安的。
负了手站在小桌子前一面看了妙姐儿在看书,一面等了徐从安。夫妻两个人刚说了几句话,外面传来了回话声:“徐先生到了。”
朱宣这才走回到书案前,妙姐儿从榻上下了来,看了一身冬天衣服的徐先生揭帘进来了,对了王爷王妃行了礼,一旁站着的妙姐儿这才款款对了徐先生还了半礼,然后走回到了榻上去坐了。
徐从安一进来眼睛就看到了书案上那一封信了,心里不由得一阵跳,看了王爷嘴角边带了一丝笑容。徐从安更能确定这封信是自己的了,三个月里这才又收到了一封信,不顾了上下,一步就到了书案前,伸手就去拿信。
坐在锦榻上的妙姐儿探了头看了表哥与徐先生一个站在书案里,一个站在书案外就这么动上了手,不由得微笑了,那信刚才没有看,一定是徐先生的意中人写来的,早知道刚才看一看了。
一闪念间的空,信已经到了徐从安手里,笑着说了一句:“多谢王爷。”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只要看看那信上熟悉的笔迹也可以解一解相思之苦。看完了信,徐从安思索了一下,对了朱宣笑道:“王爷是什么打算?”按信的日子来算,这位双木郡主应该是已经到了京里。
朱宣也是这样想的,想来是与伊丹错开了,围堵伊丹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位双木郡主,他嘴角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这才说了一句:“我候着她。”
徐从安也笑了,吐蕃的细作来报,这几年里达玛府上没有一天安静的日子过,新封的左贤王与北平王今年开战的时候,借口兵力不足,小小的瓜分了一部分达玛的精兵走,虽然人数不多,可是足以让达玛的几个儿子乱的了。
想想王爷说的老子英雄儿却不是好汉,徐从安更觉得看了世子的责任重大。把信郑重揣在了怀里,徐从安也说了一句:“没有的东西咱们无法给她。”然后躬身一礼出去了。
作为朱宣肚子里蛔虫的徐从安这句话又说到了朱宣的心里了,兵符应该给的是南诏公主,南诏公主疲于奔命的在家里家斗。来的这些人呼律川与伊丹都不是朱宣应该给的人。朱宣站在了书案前想了一会儿,本来想了今年应该会有人来找自己报父仇,战场上当了双方士兵的面,还了达玛的这个心愿。哼,难道要我自己跑去还给她们不成。朱宣决定再等一等……
这样想了,抬头看了妙姐儿看了自己只是笑,问了一句:“只是笑什么?”沈玉妙这才继续看了自己的书,过了一会儿才又笑道:“表哥和徐先生都是好身手。”表哥也就罢了,名声在外了,没有想到徐先生也是这样的身手,这才抢了那封信走。
再不喜欢了申大人,也是父亲老侯爷的旧幕僚,又成了亲家。朱宣不得不为了申大人大张旗鼓的请了客。而且这也是老侯爷与太夫人的意思。
申大人很是激动了一下,南平王府的正厅里,卸了几扇平时不怎么卸的厅门,里外间全部打通了。
一百多位宗亲都到齐了,听说了晚上有戏可以看,有家宴,都是下午就早早地来了。太夫人可以得以休息了一下,让几位年高的宗亲女眷们陪了申夫人。
近傍晚的时候,才约了申夫人一直往前面来了。知道晚上客人多的申夫人也是郑重打扮了,尽量打扮得让人看了,不丢了申氏的人。
一件深紫色绣了花的锦衣,年纪过了四十的申夫人很少象今天这样也是满头插戴了,太夫人和宗亲们陪了一起往前面正厅上来。
到了正厅下面,太夫人先笑了看对面搭起来的戏台子,红布蒙了下面的黄土堆,上面戏台板
上也正在收拾了。
“这太过意不去了。”受宠若惊的申夫人笑道。太夫人则是随意的笑了,看了戏台边的柳树在北风中飞扬了笑道:“亲家上了门,当然是要好好招待了。”
只是一个下午,觉得太夫人很是好说话,当了宗亲的面,申夫人觉得自己再要是客套了,象是自己没有见过世面一样。只是含笑说了一声:“太客气了。”就随了太夫人上了大厅上。
老侯爷与申大人已经在了,亲家太太到了,厅上的男女们都站了起来,候了太夫人陪了亲家太太走到了里面去。
方氏和申氏都已经到了,申夫人看了她们,两个人一式一样的衣服,桃红色的百花如意刻丝衣服,因为是晚上,头上都戴了卧兔儿,一样的簪子,迎面头发上都是一朵金的牡丹花。就是申夫人也要多看了申氏两眼,在家里时没有看到申氏这样漂亮过。
朱宣与妙姐儿都不在,小王爷们和小郡主也不在。太夫人看了左右人笑问了一句:“王爷与王妃怎么还不见?”
跟的人没有回话,老侯爷在外面厅上听到了,提高了声音说了一句:“说是在书房里有事情。”太夫人无话了,六房里的人心最虚,出了三奶奶梁氏那一件事情,女眷们忙接上了话对了太夫人笑道:“王爷辛苦,王妃平时也是辛苦的。天天坐书房帮了王爷。”
申氏不由得看了申夫人,这样的话她又听不懂了,只是睁了眼睛听,大嫂坐书房做什么去,想来她也不知道,不由得解气地自顾自磕了瓜子,象申夫人在家里那样的生活,每天柴米油盐,还不如自己在王府里。
中午觉得丢尽了人,晚上这一会儿申氏觉得解气了。
朱宣没有再应酬申大人的心情了,所以不会来早。直到凉菜已经在摆了,才听到有人来回了一句:“王爷王妃和小王爷们,小郡主到了。”太夫人一听就呵呵笑了道:“这一家子到了一起去了,让我们久等了他们。”
一个厅上面,除了太夫人和老候爷满面笑容地坐了以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坐了一个下午的申夫人离开了申大人,渐渐忘了自己是在朱宣的治下,要先行国礼,起来时犹豫了一下,看了白发苍苍的族长太太也站了起来,这才跟了站了起来。
离了有一百步之遥的路上,朱宣携了妙姐儿这才慢慢过来了,一面走一面在看戏台上已经在翻跟斗的戏子们,夫妻们犹在说话。
“表哥,这戏子演来演去,就这几出,都听够了。那一年带了我去看小蜀王,集市上有人敲了大鼓唱杂戏,听着也比这个新鲜。”妙姐儿一面走一面笑道。
朱宣膝下一旁走的是小郡主,正在欢天喜地的拿了一架风车看了在夜风中吹动了。小王爷们跟在了身后。
“过年的时候,外面叫一班来听好了。”朱宣也早听够了,他出门的时候多,外面听的更多。看了大厅上已经有宗亲迎了出来了,还有幕僚。
今天晚上,请了宗亲也请了在京里侍候的幕僚们,徐从安也到了,正在看小戏子们翻跟斗,看了有一些宗亲们先迎了出去,笑了一下,继续听自己的,直到王爷王妃到了厅下了,这才跟了站了起来。
下了大门板,虽然分了里外,只是蒙了一道纱橱。申夫人看了王爷携了王妃的手带了她走了进来。端慧郡主早就跑了进来,跟的人在后面轻声笑了追:“小郡主不要跑,小心摔了。”
看了端慧郡主上了厅上,在众人含笑的眼光中这才放慢了脚步,走到了太夫人面前,把手里的风车给了太夫人,笑道:“这个给祖母。”
太夫人把端慧郡主搂到了怀里,抱了就亲了一口笑道:“我的端慧最疼祖母。”里面女眷们已经行下了礼来:“王爷。”
朱宣携了妙姐儿走了进来,两个人对旁边行礼的人只是抬了抬手,一起对了太夫人行了礼。众人看了王爷送了王妃到了座位上,先没有出去,先回身看了管家说了一句:“过年了,倒是外面叫一班儿小戏子去,王妃不想听了,我也不想听家戏了。”
“你这个好”就是搂了小端慧的太夫人也笑着手指了儿子道:“我也听够了,正想对了妙姐儿说,过年可不能再给我听这个,要么这家里戏子要学几出了。”
申夫人看了沈王妃,也是一身与方氏、申氏一样的衣服装扮,细看了一下,是不是头上迎面的牡丹花会比方氏、申氏大一些儿,烛光明亮的厅上也没有看出来。
又心里疑惑了,会不会王妃头上的金牡丹花是实心的,而妯娌们是空心的,这个就更不是看能看得出来的。但是看了一样的装扮,一样的首饰却衬出了不一样的人。这位沈王妃气度更大方,随着王爷大方的牵了手而来,这一会儿先不坐,听了太夫人的话笑道:“母亲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然后从容告了座,这才坐了下来。坐下来犹看了朱宣笑了道:“表哥请外面去吧,不然大家都站着。”长身的朱宣淡淡应了一声:“哦。”带了给太夫人行过礼的小王爷们出去了。
外面重新打响了鼓点,菜一道接一道的上来了,不是人人都会说话,却是人人都会吃。招待了亲家,但是高兴的却是太夫人。太夫人膝下所出的三个女儿都带了孩子来,文锦书锦的孩子也下了地,厅上厅下的跑了玩,太夫人看着眼睛眯得只是一条缝了。
“舅母,过年了你给我什么?”蝉云的长女最是爱说话的秀姐儿跑来问了沈玉妙。沈玉妙笑道:“上次你说那翡翠珠子好,我给你们镶了钏子,给你这个好吗?”
桃红色锦袄的秀姐儿笑道:“再要一个你亲手绣的荷包。”蝉云听了笑道:“舅母哪里有这许多时间,知足了吧。”说得秀姐儿跑走了重新去找端慧玩去了。
宝云看了妙姐儿、方氏、申氏的衣服笑着对太夫人道:“几时做的新衣服,却没有我们的。”绿云附合了笑着说了一句道:“我们是那泼出去的水了。”大家一起哈哈笑起来。
偏偏绿云还没有说完,下面又是一句笑道:“要人多的时候就回来充个人数罢了。”太夫人笑得眼泪也出来了,笑道:“象是说我多偏心一样。这次你们说不赢了,妙姐儿给你们也做了,昨儿是要让人送去的,后来一打岔我忘了。今儿亲家太太来了,请了你们来,正好自己带回去,免得我们再让人跑了一趟。”
然后太夫人笑道:“你们这泼了出去的水,还要我花着钱呢。”几个女儿的亲家都在京里,也都请了来,听了太夫人说笑话,一起都笑了起来道:“你疼的是我们的,我们疼的是我们的。”
申夫人看了这几位亲家互相笑谑了,心里有些羡慕了,想说几句话来,又插不上去。
太夫人最后笑着说了一句:“几位亲家来吃一杯,我们妙姐儿没成亲的时候来京里,也是有劳你们做了衣服。”
里面女眷们一片欢笑声,外面男客们坐在了一起。今天主要是请亲家老爷,朱宣中午听了一顿奇谈怪论,晚上坐了下来也不会有太高兴的样子。好在家里的亲戚们早就看惯了。
听了旁边的申大人又要开始说他的政绩了,朱宣淡淡说了一句:“今天晚上是家宴,亲家老爷多吃一杯才是,学里的事情不说也罢。”眼睛看看徐从安,徐从安已经是听明白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王爷。
又坐了一会儿,朱寿走到了王爷身后,对了朱宣低语了几句,朱宣就跟了朱寿出去了。徐从安微微一笑,继续听自己的戏,在王府里闷了这些天,难得眼前能乐上一回。
朱宣只带了朱寿一个人出来了,一应跟的人都留在了厅上。就是申大人看了,也只觉得王爷小解或是偶尔出去了一下。
正厅上热闹喧天了,别的地方相应来说就没有那么热闹了。化雪的天气冷丝丝的,夹了梅香又香氛氲氤了,一心里有事的朱宣也想了,妙姐儿说回封地去也这样着,让她好好种来表哥来赏。
前面是书房的院子,黑灯瞎火的,看了象是没有一个人。朱宣负了手与朱寿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在房里坐了下来,后院子里进了人,值暗哨的人立即报了朱寿,朱寿立即报了王爷。这王府里看了没人的地方反而更为安稳些。
朱寿在外间黑乎乎的房里坐了,手边放了长剑。朱宣在里间黑乎乎的地方坐了,长剑就挂在他一侧的墙上,月光从明窗上透进来,照得榻上那一片儿白乎乎的有月光。
这个时候,外面有了动静,主仆两个屏气凝神的候了,看了只有一个人就悄无声息的进了来。在黑暗里呆久了的朱寿眼睛适应了这黑暗,看了进来的这个人进了来并没有停留就直接进了里间,里面是王爷在,朱寿坐在了外面静静的候了。
朱宣一听到了脚步声就避到了书柜一侧的一个暗格处,看了进来的这个人胆子是不小,一声轻响,硫磺味淡淡在房间里萦绕了,居然还敢在这漆黑的院子里亮火折子,这人不是积年作贼的,外面漆黑一片,这里有了火光,也不怕巡夜的的人看到。
看了她一身黑衣,一只手举了火折子,一只拿了刀的手遮护了一点儿火光,这进来的是个女人。浓眉大眼睛,鼻子挺直了,只是看了面相,草原上骠悍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了。想来这就是那位双木郡主了。
双木郡主举了火折子,坐在了书案后,拿了火折子对了两边抽屉一阵乱翻乱撬,正在看了她的朱宣在她用力撬了一个带锁的抽屉时才缓步走了出来,朗声说了一句:“客自远方来,是为客之道,还是梁上君子呢?”再让她撬下去,可惜了那抽屉上面多了不少刀痕。
闻言一惊的双木郡主立即就跳了起来,起纵之间身子轻盈灵巧,火折子并没有熄灭,刀光一闪已经出了鞘。朱宣长剑已经在手,刀剑相击“叮当”一声,双木郡主被逼回了书案后,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身边听了一声浑厚低沉的男声:“慢慢看,不着急。”外面帘子打了起来,火光也亮了起来,笑嘻嘻进了来的朱寿手捧了火烛,把里间的火烛一一点亮了,这才站住了脚看了这个女子。
锦帘高打了,可以看到外面突然多了几位面无表情,冷峻阴沉的人出来,象一堵墙堵在了那里。
书房里一下子火烛通明了,双木郡主不用费力气就可以看清楚了这里。面色惨白的她看了对面站着的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气宇轩昂,面如冠玉。书房里来了刺客不仅他不慌张,看起来象是迎宾客的样子,一件青色暗纹的长衫一角被外面吹拂进来的冷风拂动了,明明应该是斯文,看了他有或渊亭的气势却象是草原上的雄鹰。
“不知双木郡主大驾光临,本王有失远迎了。”听了他彬彬有礼的说了话,朱寿在后面呱啦呱啦的跟了翻译。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双木郡主说的却是汉语,不算流利却也不怎么生硬。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南平王,难怪父亲有时对了手下将领们说起来,只说汉人的那个“面首”。虽然语多侵辱之意,可是心里从没有小看过他,必竟是次次达玛是败在了南平王手下。
朱宣把手里的长剑归了鞘,随手抛给了朱寿。烛光下淡淡一笑:“郡主与达玛王爷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知道双木郡主来以前,朱宣还在心里寻思了一下,长的什么样,要是象达玛,一个女孩子不如去死了算了。粗红的脸庞跟个屠夫似的,就是看了苏南都觉得比达玛要生的好。
这一次见到了,她点亮了火折子,照亮了她自己的那一瞬间,朱宣先心里暗笑了一下,是有几分相似可以看得出来,幸好却是长得不一样,这位郡主结实健壮的样子,一股英武的气息。草原上的人大多如此。
就象小端慧一样,脸庞象妙姐儿,眼睛象妙姐儿,可是也是能看得出来是自己的女儿,总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南平王解了一个小小的疑窦,看来这孩子象了父母,未必就是完全随了父母的长相。然后暗自为双木郡主庆幸了,幸好长的不象,看了她约双十年华,长的象达玛只怕是要人押了新郎进洞房才行。
占了上风的南平王胡乱想着,双木郡主坐在了朱宣书案后常坐的位子上,脑子里不停地转了想心思,看了负了手面前占了,其实是堵了自己出去路的俊逸的南平王,突然脸上微微一红。撒娇撒痴耍无赖,女孩子天生就会的本事。敢于一个人摸上了京来,一个人进了南平王府,聪明的双木郡主黑又亮的眼珠子看了南平王转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对了南平王行了一个草原上的礼节。
朱宣负手淡淡笑了,看了这位草原上的郡主再直起了身子时,对了自己好言好语了:“不远千里会君一面,只求告知了父亲的遗言。”看了无技可施的双木郡主这一会儿脑子转得飞快,刚才那一剑足见南平王的功夫,硬闯看来是出不去了。今天晚上我能逃得掉吗?
听了这位出口成章的胡人郡主,看来也是读过几天汉书的。朱宣漫不经心的“啊”了一声道:“王爷子嗣中只选中了一人,我要见了他才能说,不劳郡主传话了。”就算是细作频传了,南诏公主如何如何的厉害,朱宣还是不希望那第五位公子死得太早。现在是南诏公主与别的几位夫人们联手斗了年长的伊丹,要是遗言传了出去,只怕那联盟立刻就要瓦解了。
身子一颤的双木郡主眼眸牢牢看了南平王,象是要从朱宣脑海里把父亲的遗言挖出来一样,然后几滴泪水流了下来,颤声道:“那我父亲,留了什么下来?”
朱宣面无表情了:“郡主是指什么?遗言本王一定要见到那位中选的公子才能说出来。郡主今天来了正好,王爷的埋身之处本王指给了你,清明过年,方便你们有个拜祭的方向。”
从话中得到了一线生机的双木郡主赶快抓住了不放,擦了眼泪道:“请说。”朱宣告诉了她在哪里,然后淡淡道:“自达玛王爷身死后,本王屡受奸细眷顾,有幸中又有三分遗憾。想王爷当年何等英雄,一兵一马都是自己所募,本王恍惚听了一句,说府上精兵即将换了主人,我为王爷痛心不已。”
咬了嘴唇的双木郡主眼睛直直的看了南平王,占尽了上风还要来讽刺挖苦人。父亲何等英雄,屡屡败在眼前这位英俊的南平王手下。草原上的汉子粗壮骠悍结实,说话声粗声大气,念过汉书的双木郡主也知道宋玉什么的。
看了这位让人一见眼睛就想要跟了他走的英俊王爷,侃侃而谈,既讽刺了死去的父亲,又挖苦了几位争斗不休的兄弟。最后再来一句:我为王爷痛心不已。听起来真是一个大好人。
房外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几道火烛苗摇曳了。这冷风也吹醒了咬了嘴唇正在难过的双木郡主,这是在京里不是在南疆的战场上,既然已被发现了,当然是走为上策。看了外间堵住了去路的几个高大壮汉,再看了里间堵了自己去路的南平王。双木郡主亮如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又转了一下,勉强带了笑容道:“多谢王爷告知了我父亲的埋骨之处,王爷要是没有话了,容我告辞了。”
青衣略飘动了的朱宣侧了身子让了一条路出来,淡淡而有礼的道:“郡主请,恕不远送了。”紧张的不行的双木郡主强作了镇静地从书案后走了出来,从朱宣身旁走了过去,看了外间的壮汉也让了一条路出来,外间的锦帘也是高打了,冷风就是从这里一阵阵地吹了进来。
“且慢”眼看了一步就要迈到了门外,身后又传来了南平王的声音。壮汉们“唰”一声刀齐齐的出了鞘。
双木郡主嘴里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出来,看了一步就可以到了书房外,还不知道那黑暗的院子里有什么。她慢慢转了身子回过头来,看了南平王道:“王爷还有什么话要说?”
朱宣看了这位胆大的姑娘,说了一句:“请郡主从正门出去,不要再翻墙跃高,弄脏了你的衣服。”房内烛光拉长了南平王在地下的黑影,站在这黑影之上的南平王此时看了,表情淡然,声音平和,说不上有气势,也说不上有威严,却有一种威慑人心的儒雅风度。
哭笑不得的双木郡主看了南平王身旁一直站了的那个小厮走了过来,含笑行了个礼:“郡主请随我来。”然后大步走开了几步在前面带路去了。
有如作梦一样,出了南平王府的正门,来的时候翻墙进来了,出来的时候看似大摇大摆地出了南平王府。双木郡主到了此时,才想了起来,汉人重男轻女,自己从未在战场上出现过,在南平王眼里未必够得上杀的资格。
双木郡主没有想到,就是大哥伊丹,朱宣考虑来去,也是把伊丹给撵了回去。杀了伊丹,南诏公主就去了一个好对手,伊丹的价值让他好好发挥在家斗上吧。当然不会把双木郡主当一回事情。
一个人匆匆钻进了小巷子,迅速过了几条街,回头来看了,冷风里只有墙根处没有融化的残雪,双木郡主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看来身后没有人跟踪。
有兵符还没有兵符?双木郡主提了警惕一面走,一面想。如果有,南平王看了一派俊朗,不会不说的吧?仰了脸看了天空上的稀疏的星星,如果没有兵符,那么家里的精兵真的是保不住了……
父亲的遗言又是什么,南平王故弄玄虚,话里的意思双木郡主只能听一听,并不是很相信。很是为难的双木郡主一会儿想了兵符,一会儿想了南平王故作大方的告诉了父亲的葬身之地,还当别人不知道一样。
再想了他大大方方的放了自己,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这样一想,双十年华的双木郡主不禁有些脸微红了,汉人古书上说面首三千,象南平王长的这样的面首有一个也就行了……
(修修,双木这个角色是个注定神伤的角色了嘿。)
放了双木郡主的南平王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大方的人,看了房里并没有撬坏什么,只是黑漆的抽屉面上多了几道划痕。早知道早些出来和她聊聊了,看看把我的抽屉弄的。
漫步走出了书房,地上的残雪在月色下也有白莹莹之处,想想妙姐儿这孩子白天说的话,扫过的雪都是不好看的,朱宣微微一笑。
路上遇到了朱寿回来复命了:“送了她出了大门,又安排了人去了铁将军家里,告诉了铁将军去堵截她去。”听完了朱寿的话,朱宣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前面看戏去吧。”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往前面正厅上来。
戏台上还是热闹着,走在了厅上,却看到了厅上气氛有异,走的时候席间酒杯互碰了,吃得正开心着。这一会儿众人住了筷子,几位幕僚们坐得笔直,徐从安也是正色了。只有父亲老侯爷呵呵笑着不以为意,一旁坐着的朱辉的岳父申大人脸上也是有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朱宣在厅上一出现,看到妙姐儿从里面走了出来,径直迎到了厅上行了礼:“表哥。”然后抬了头起来,小脸儿绷着,眼中有几分不高兴了。象是妙姐儿在发脾气……
刚才朱宣离开了正厅,老侯爷对了申大人只是劝酒,宗亲们只是讨好,幕僚们和徐从安单独坐了,只是吃自己的,厅上敬酒的人太多,过去逢迎亲家老爷的也太多了,就有人问了起来亲家老爷的官位,哪里人,当地的风土人情,这是一般聊天谈话的主题了。
亲家老爷申大人官位是不高,老侯爷也笑着说了一句:“战场上当过我的幕僚,受了伤,现在只是在学里管一管秀才。”
那就开始谈秀才,陪了谈话的人总要顺了亲家老爷的话来说,让他有话题可说。徐从安和几个幕僚都不去兜搭了,徐从安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逼死人守节,这样的事情古书上也有,下面也有,没有想到就是这位亲家老爷,只是微笑了听了不说话。
几位今天留下来的幕僚同时想了起来亲家老爷那里报上来的一年五、六个节妇,王爷当时曾说了一句:“怎么有这么多,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又没有多少人家。”军情军机民生税收都比这重要,也就放了过去了。
幕僚们也不过去,只是侧了耳朵听了亲家老爷申大人多吃了几杯酒,王爷也不在,拿了节妇的事情当了自己的政绩来说,大家相视之间,只是微笑了。
戏台上的热闹在厅外,申大人说的话在厅上外间。小戏子中间休息的时候,里面的女眷们早就听得清楚了。
申氏气得又白了脸,二嫂方氏只是同情了自己,大嫂还是面还了微笑,只是那笑容看了也不好看了。
偏偏这个时候,族长太太听到了,与太夫人坐了一桌子的族长太太也笑呵呵地对了太夫人说了一句:“亲家老爷这样的见识,我听了也是有道理的。这样贞节的人,如果是在京里,我也要去给她烧点纸钱了。不在京里,晚上我烧香,给她烧一炷去。”
申夫人这一会儿也得了意,笑着插了话道:“我们老爷呀,这一点儿上最是辛苦教化的。那里都是泥腿子乡下人,没有什么见识,哪里懂礼义廉耻去。就得有人不辞了辛苦去教化他们才行呢。苦口婆心地说多少遍,才能听得懂一点儿呢。俱都是没有见识的穷苦人。”
就是太夫人也不说话了,与妙姐儿婆媳两个人对看了。听了族长太太得了申夫人这样的话,越发有话说了,扁了嘴对太夫人开始絮叨了道:“四房里的老十一,媳妇儿就是个不守贞节的,老十一去了没有两年,就抛了孩子和公婆嫁人了,听说娘家作的主,我听了就觉得不好。就是难过的日子,等孩子大了也就熬出来了……”
太夫子脸上的笑容变成淡淡的了,喜欢与亲戚们闲话的太夫人是听人说过的,四房里的老十一,家里穷得不行了,媳妇儿才改嫁的。放出了风声去改嫁,只为了要一笔聘礼银子给自己的孩子。
沈玉妙固然是不知道这里的内幕,可是听了脸上的笑容也放下来了。里面太夫人淡淡的笑着,外面老侯爷拦了两次申大人的话头,都没有拦下来,眼看着今天晚上这接风的家宴变成了申大人的教化场所了。
“张先生,”正厅中间是一道薄薄的纱幕挡了,坐在外间厅上的幕僚张先生听了王妃说话了,赶快站了起来走到了纱幕前站住了躬了身子:“卑职在。”
厅内厅外的人都听了沈王妃那悦耳的声音吩咐了张先生:“这样的事情都是报到了你这里来的,我对了王爷说过了,以后对我看过才行。”
厅里厅外的亲戚们都听说了沈王妃在王爷封地上,上殿去理事,京里离得太远了,等到她进了京,亲戚们并不是很得时间见她,见了也不能问这个。这一会儿听了她坦然吩咐了王爷的幕僚,就象是吩咐自己房里的人一样,吃惊的亲戚是不少的。
看了张先生恭敬的答应了:“是。”然后听了沈王妃才安然地吩咐了:“父母亲现在,长辈们也在,今儿晚上是奉了父母,给亲家老爷太太接风,大家多吃几杯,尽兴才好。”
一旁倒酒的家人们就含笑过了来,把新烫的暖酒重新给听呆了的申大人添上了,老侯爷还是呵呵笑了道:“请请。”
这个时候戏台上才重新开演了。徐从安则站了起来奉了老侯爷的酒,这才笑道:“不才有一句话要告诉了王妃。”
老侯爷呵呵笑着:“请说。”厅里厅外都安静了下来,徐从安也是走到了纱幕前,却是站直了身子,眼睛看了世子,话却是对了王妃说的:“请王妃有闲瑕的时候儿,亲自下去看上一看,就知道虚实了。”
女眷们看了还是绷了小脸儿的沈王妃站了起来听了,应了一声:“是。”徐从安这个时候才重新归了座。
朱宣就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厅上的人不说话了,看了王爷问王妃:“表哥只走一会儿,你就不高兴了?”看了妙姐儿站在面前,说了一句:“刚才交待了张先生,节妇的事情以后要报给我。贞节的人要好好表彰了,不得已的人也要给她一条活路。”
朱宣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厅上发生了什么。亲戚们看了王爷微微笑了,对了王妃交待了:“你要自己下去看一看才行。”和徐从安说的话是一模一样。然后朱宣看了朱睿:“世子陪了一起去。”朱睿赶快答应了。
这里沈王妃才又重新行了个礼,应了一声:“是。”亲戚们看了王爷携了王妃的手送了进去。几位幕僚这才含了笑容,看了尴尬的申大人,大家都装作了看不见他。
一会儿王爷出来了,神色还是淡淡的坐了下来。老侯爷还是呵呵笑着,端起了酒杯:“来,喝酒,喝酒。”大家才又重新高兴了起来。
申氏觉得心里快意了几分,看了申夫人看了大嫂的眼光里有了几分敬畏。方氏也微笑,把我们家好脾气的大嫂也弄得发脾气,亲家老爷是有几分本事的。想想有了三分得意,如果是我父母,一定不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