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那天我回了乡下的老家,本打算初五白天回来,这样正好可以赶上晚上的同学会。但谁也没想到,乡下的雪太厚,有些地方甚至结了冰,我想大概天意如此,就对老爸说:“算了,爸,改天再回吧!”
但是老爸却坚持要回去,他说:“我车上有防滑链,不打紧的,只要开慢点儿就行了。我答应你的,肯定会按时把你送到。”表面上,我虽无奈的摇着头,但心里其实已经暖成了一片柔软的湖。
尽管有了老爸的保证在先,我到达富美思酒店时还是已经9点半了。在此之前,我联系了班上的同学,所以KTV的房间号我是知道的。于是我匆匆的跟老爸告了别,直奔包厢而去。
心里本来还很忐忑,因为不知道阿飞在不在。就这样埋着头往前跨着步子,在转角处,却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我忙抬起头,“对......”
天呐,居然是他。我曾想象过那么多种遇见的情节,唯独没有想到现在这样尴尬的状况。四下无人的走廊,没有一个同学可以打掩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绝无逃避的可能。
他变得更高了,轮廓更为分明,脸上少了学生气,看起来成熟又稳重,我几乎无法认出他来。
就在我微笑着打算要化解这份尴尬的时候,阿飞却突然抱住了我,他的声音比以前沧桑了些,他说:“毯子,我好想你。”
毯子?太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这份熟悉,这份亲切,真让人觉得温暖。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我们还是那对形影不离的绯闻情侣,没有徐平,没有小可,也没有争吵。
我的眼睛有一些湿润,虽然情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但是理智还是让我推开了他,“臭小子,你女朋友看到了,可有你好受的!”
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出现,“陈妙,你个贱人!”然后,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我的后脑勺,两眼一黑,我就倒了下去。
朦胧中只感觉到有一个人在拼命的摇晃着我的身体,急切的呼唤着:“毯子!你醒醒!毯子!毯子......”
待我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只觉得头疼无比。我挣扎着想要起身,阿飞焦急的脸却突然凑了过来,他眼睛通红,“你终于醒了!别动,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
我诧异的问道:“我怎么了?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我,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阿飞拉住了我的手,跪在了床边,“对不起,毯子,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伤的,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一瞬间,我的心里不仅充满了疑问,还充满了厌恶。高羚也是那样在马路上跪着求我,阿飞也是这样。他们觉得用绝对的示弱,用自我的尊严来绑架另一个人很好玩吗?明明正确的就是正确的,错误的就是错误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们这样一下跪,我若是还坚持,就显得我这个人多么不近人情,多么残忍似的。眼泪也是如此。明明是两个旗鼓相当的人在对弈,其中一个人却留下了眼泪,这种行为难道不可耻么?
别用脆弱,别用眼泪去要挟别人。遇见这样的人,我大概也只能称呼他们为演员。但可悲的是,我偏偏吃这一套,因为对付演员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也伪装成一个演员。你表演脆弱,而我表演善良,这出戏才算是没有坏人。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打我的,这就是天灾吧。但是你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误伤?”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个关于薛可琴和阿飞的故事。
“所以她跟你是恋人关系?”
阿飞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就算曾经是,现在也不是了。”
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打伤了你啊!我不可能原谅她。”阿飞怒不可遏。
“她打我也只是因为太在乎你了,如果你没有抱我,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跟她分手,这会让我很愧疚,该说对不起的反倒就变成我了。”
阿飞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大口水,最后又才说:“你好好养病,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刚说完这句话,就有一个漂亮温婉的女孩儿开门走了进来。我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薛可琴来。
她手上提着水果,怀里抱了一束花,紧张的说:“陈妙,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样对你的,是我太冲动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昨天只是一个误会,希望你也不要太在意。”
让我意外的是,一直沉默着看着薛可琴的阿飞突然冲了过去,把她带的东西打翻在地,他怒吼着:“你还有脸来这儿?薛可琴,我昨天就让你滚了吧?!从你打伤陈妙的那一刻起,我跟你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离开!”
我费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声说了一句:“阿飞!怎么说话呢!”
薛可琴哭着抱住了他,“我知道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阿飞,你再相信我一次吧!”
阿飞粗暴的推开了她,薛可琴的身体撞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阿飞用手指着门。
www●тt kan●c○
薛可琴背靠着门板,无力的滑落了下去,她蹲在地上深深的啜泣着。
我爬到病床的另一头,伸出手扯了扯阿飞的衣袖,皱着眉头说:“你别这样,快把她扶起来!”然后我的头疼的就像一块钢板嵌在了里面,忍不住就发出了“啊啊啊......”的叫声。
阿飞本还想吼我,但看到我头疼的样子,眼神马上又温和了起来,“快躺下,医生说了你可不能乱动,要是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薛可琴也不知是何时站起来的,她看着我们,眼神中有痛苦,有绝望,也有愤怒,“沈鹏飞,昨天的事情谁对谁错,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就是个懦夫!除了逃避,除了利用我,你还会做什么?我算是看清你了,有种你就别回北京!我祝你们幸福!”她声嘶力竭的说完这段话,转身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我挪开阿飞放在我额头上的手,“你还不快去追?”
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反倒仔仔细细的帮我掖上了被子。
我再一次问他:“真不去追?”他依然没有回答我,于是我又接着说道:“薛可琴说的很对,你就是个懦夫。”
阿飞抬起头,狠狠地瞪着我。
“从前你不肯留我,现在薛可琴走了,你也不去追她。这么久了,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照顾我。”我生气的别过头去。
良久的沉默之后,我的脖子都扭到有一些发酸了,于是我试着悄悄的转回来。刚转回原位,一个深厚到无法反抗的吻就降落了下来。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浓密悠长的睫毛在空气里微微地颤动。
我使劲地去推开阿飞,直到筋疲力竭的败下阵来。他按住我的双手,吻得更深了,我感觉到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是现在呢?为什么此前那么漫长,等待的那么辛苦的岁月里,这个吻都不曾到来过?但却偏偏,在我已经为爱肝肠寸断的此刻,在爱本身都快失去意义的此刻,硬生生的挤了进来。
他终于停止了这没来由的吻。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了他一个耳光。但他缓缓的回过头来,脸上却还带着微笑。
“你还想要我对你说什么?”我冷冷的看着他。
阿飞摸了摸泛红的左脸,又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颊,满怀期待的看着我,“说你爱我。”
从昨天就积累到现在的眼泪,就在这句话的尾音里决了堤。我嚎啕大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不是过去。为什么以前不留我,为什么又回来。我曾经为你低到尘埃里,每每又在尘埃里因为你一点点的好就飞扬起来。可是我那样仰望着你的时候,你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弯下腰来亲吻过我。
你知道小可跟徐平让我几近疯狂吗?你知道跟我第一次上床的男人没过几天就死了吗?你知道我都分不清自己是为了爱你才去拥抱生活还是因为活着就必须要去爱你的吗?
好吧好吧!我不要答案了,我只想要知道,眼前这个时间赐给我的不真实的你,是否还是当初那个我渴望的你,这一次,我们是否真的可以不再错过。
阿飞抱着我,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背,“因为我也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我继续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抽泣着。
“不确定你是否爱我,也不确定我是否足够爱你。”
“那现在确定了吗?”
“确定了。”阿飞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回答了我。
鲨鱼,我应该对你说声抱歉吗?对不起,你就当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贱人吧。只是,如果换做是你,我相信你也是抵抗不了这样情深意重的告白的。我们可能有很多力量去反抗生活中的不公平,但是面对这样的,可以弥补曾经的遗憾的机会,谁能说得了“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