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方朔的帮助,挡在她面前的困难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超越。夏语末重新竖立信心,清除杂念,一心一意攻克画技的瓶颈。
同样的事,对别人来说也许难如登天,但夏语末不同。十余年的磨练,令她在失忆之后仍能随心画出,足见她对这幅画的熟悉程度。经过方朔的引导,修习十多年的技法渐渐显露出来。
立秋之后最热的那几天过去,气温终于回落,进入夏季的倒数计时。
清晨起床,夏语末上三楼,打开工作间的窗户,闭上眼睛,感受清凉的微风扑面。
神思清爽,胸襟开阔。
手指依序掠过笔架,从中取下一只毛笔。
濡墨,提笔,均匀呼吸。
浓墨落于纸上的一瞬,以不可思异的速度延展开来,转瞬的功夫,潇洒遒劲的线条便遍布其上,有若钢金铁骨一般,气势磅礴。
清晨宁静。
枝头的鸟儿啼叫,清脆悦耳。
满目绿意的世界沐浴在晨曦柔和的光芒之中,一片万物复苏,生机蓬勃的景象。
方朔在楼下没找到人,上到三楼,看见夏语末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桌案上的画,好像灵魂出窍一样,一动不动。
方朔悄悄走进去,看到桌上的画,眼底拂过一抹笑意。他从笔架取下一只笔,蘸了墨,在画的末端提上一首简诗。
夏语末的视线移到题跋处,看着他的字,又抬头看面前的图片,两者相互比照数次,竟是相似到毫无破绽。
她的画,加上他的题诗,若是按照真迹的样子装裱起来,当真能做到假可乱真的地步。
他题诗,她配画,如果不是模仿别人的作品,而是画自己喜欢的,那样的合作不知道可不可以算夫唱妇随……
莫名其妙的念头闪过脑海,夏语末的心一悸,慢慢抬起头看方朔。他就在她身旁,最近的地方,仿佛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
“画到这种程度,算你合格了。”方朔低首。她原本在看着自己,却受惊似的急忙低下头。
方朔眼中闪过什么,看着两人过去亲近的距离,若无其事的放下笔,走开了。
在他离开身边的时刻,夏语末暗暗松了口气。就因为他在她的画上题了一首诗,她就脸红心跳紧张成这样……未免太丢人了。
“夏语末。”方朔打开墙边的一个柜子,召唤她过去。
整个柜子装的满满的全是宣纸。
“从明天起,你用这里的纸画。”
夏语末拈起一张纸,用手摸了摸,感觉不太一样。“这些纸好像跟原来的不一样。”
“这些全是宋纸,并且最接近陈容所处的时代。”
夏语末愕然的看着他。
“世上不存在一模一样的画作,我们只能力求无限度逼真。”
无限度逼真?她画的画又不是真迹,有必要吗?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他让她画画的用意。
“从现在开始,按你的想法画,我不会再干涉。”
“哎?”
方朔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加油,只差最后一步了。”
宋纸,宋笔,宋墨,宋砚,就连镇纸也是宋代和田玉所制,夏语末叹为观止。方朔说这是他的兴趣,让她不用太在意。可是,到了这一步,她就算再笨也看得出,他做这些全是为了这幅画。
夏语末猜不出他对这幅画的执念从何而来,最初她只是觉得他对这幅画的态度不同是因为个人喜好,但是,依他的淡泊性格,就算再喜欢一件东西,也不会执着将其据为己有。
所以,他到底要这幅画做什么?
有了之前的准备,夏语末这次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就画好。方朔面对画作足足看了四个小时,终于肯定的说——
“可以了。”
等到他这句话,夏语末的心才算落了地。心情不似喜悦,而是长久的重压卸下,一种放松。
“方朔。”
“嗯?”方朔的注意仍在画上。
“我们说的交易……”夏语末紧张的捏住指头,忐忑的说:“我可不可以换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是……”夏语末只说了一个字,便没了声音。
方朔看完了画,慢慢转了过来,看她局
促不安的样子,柔声说:“说吧,什么都可以,我答应你。”
夏语末深吸一口气,仿佛受到鼓励,抬起了头。“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半晌,没有动静。
方朔无奈一笑,靠坐在桌沿,不无戏谑的睨着她。
她已经分不出他的笑是同意还是讽刺,尽管她知道,自己做的事几乎不可能得到原谅,但还是想试一试……比起形式上的婚姻,她更希望他真心接纳她。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诚心道歉的好孩子。
可她的歉意从何而来他很清楚。
这不是很可笑吗?
方朔招招手,叫她过来。夏语末刚刚走近他,突然被他拽到身前,她错愕的望着他渐渐欺近的脸庞,呼吸刹时停住。
极浅,极浅的吻。
仅仅轻触,便放开了她。
夏语末僵直站着,还未从刚才发生的情况中回神。方朔轻轻笑了下,摸摸她的脑袋。“去拿两罐啤酒,我们庆祝一下。”
“哦……”夏语末转身,后知后觉的脸红。
刚刚的吻,是原谅的意思吗?
由于方朔出乎意料的举动,夏语末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她想起来,他说不讨厌她。
她想起来,他说没有爱哪来的恨。
她想起来,他说她提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所以,他原谅她了。
所以,是不是说……也就可以……继续喜欢她……
夏语末把从冰箱拿出来的啤酒放在脸上,冰凉的感觉有些刺痛,却依然遏制不住她心中的喜悦。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如果不是这样……
夏语末苦恼的蹲下,扶住混乱不堪的脑袋。
冷静,别因为一个吻,就得意忘形。他只是原谅你,没说还会喜欢你,再说,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你,别再自作多情了!
夏语末长长叹息。也对,他肯原谅她,她就该满足了,不要再抱不应该有的期望。
看着啤酒罐表面浮起的水气,夏语末自嘲的笑笑,起身,快跑进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