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完钱,她对李忠说:“老先生,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说着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式三份的表格说:“这是手续,咱们填个协议。”李忠莫名其妙,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炒股还要填什么协议?他正要拿过协议看是咋回事,那女营业员说:“都是些格式性的话,要我们给您好好服务,没啥好看的。对您这些坐在客户室的人,我们有规定要一对一的服务。您签个名字就行了。”她不容分说地要他签字。李忠心想,既然都是承诺服务的话,不看也罢,便一个字也没看,拿过女营业员手中的表和笔,站在原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女营业员接过表、笔,也歪歪扭扭地签上了她的名字。
从女营业员写得歪歪扭扭的名字上李忠知道她叫刘艳丽。人如其名,她的确长得艳丽动人,深蓝色的工作服衬托着她那白里透着微红的脸蛋,就像一朵粉红色的牡丹花。刘艳丽也知道他叫李忠,亲热地说:“李先生,走,上楼,给你安排个电脑。”说着,领着李忠上了二楼。
二楼大大小小有十五个房间,除了两个正、副总经理室和工作人员室外,都是客户室。客户室里最多的一间房子放了二十多台电脑,挤得密密麻麻,转身都困难;最少的一间只放两台电脑,还有双人沙发,供中午休息的床,宽畅舒服多了。
刘艳丽先是把李忠领到放电脑最多的那间大房子,说:“这是市值二十万元坐的房间。”那里面每台电脑前都坐着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挤得满满的。
她的头随着眼在每台电脑上转了一圈,领着李忠又出来了。
她又把李忠领到一个放着十五台电脑的房间,那里也是坐满了。
他们又来到放十台电脑的房间,正好有一台电脑前没有人。刘艳丽说:“李先生,你先坐这里,以后再给你调整。”
李忠坐在了那台电脑前,心里很是有些惴惴不安。走过走廊时,他看到那各放着两台、四台电脑的房间门都半开着,房间放的电脑越少空间就越大,摆放的设备的质量也越好,就连沙发的大小、质量、颜色也不一样。
他明白,这里只认钱不认人,不管你官大官小,在金钱面前人人平等,钱多的在待遇好的房间,钱少的在待遇差的房间,钱不够只好去一楼大厅了。
他属于只能坐塞满一屋子的那一级,在这间房子只是暂时坐坐。李忠坐下后,刘艳丽给他示范着打开电脑,教他如何使用炒股软件:“我们使用的是钱龙软件,开机后等待,在这里打三个A,按确定就可以操作你的股票了。按INS与M键就可以买卖……”
刘艳丽教给他基本操作要领之后,扭头指着放在一进房门靠墙的饮水机说:“要喝水,那里有水。从家里带个杯子,拿点茶叶,一边喝茶一边看股票。这里除了按规定每交易一笔收交易费外,不收任何费用。”
刘艳丽从开始接待李忠到把他带上二楼安排电脑,一直是满脸笑容。
她的热情洋溢打动了李忠,他不由得在心里说:这女孩子不仅人长得靓丽,服务态度也好。李忠觉得这里的服务真的就像一楼大厅墙上宣传的那样:优美、优质、优惠。他心里还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早到这里来呢?这里的服务态度多好呀!喝着茶炒着股是多惬意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就到工作室找我。”刘艳丽说罢,扭动着保养得十分纤细的腰,向房门口走去。
李忠嘴里说着“谢谢”,礼貌地站起来目送她的背影,直在心里感叹:“多好的姑娘呀!”
这个客户室里包括李忠在内坐着六男四女,十台电脑靠东、西两墙各放了五台,客户们背靠背坐着。
李忠坐下的一瞬间,目光扫视了一下室内:和他同排坐着的是四男一女,背向坐着的是三女二男。那三个女的都在四十岁以上,相连坐在中间。两个男的把着两边的电脑,一头是小白脸,另一头是个大胖子,看上去有二百多斤,压得座椅发出吱吱的响声。
李忠低头下意识地向左侧看去:坐在他左侧的是一个约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像所有的中年女人一样自然地发胖,却也并不臃肿。她中上身材,脸稍有点长,纯朴的面容,一对突出的厚嘴唇,衣着极其普通。就像农转非从农村带到城里的乡下妇女,脱下了土气肥大有利于劳动的粗布衣服,却还保留着劳动人民的本色,看不惯也不敢穿城里时髦女人那好质好料短袖短腿露肚皮的服饰,依然是灰暗大众的质料、长袖长衫把身体各个部位都遮挡得严严实实。但她穿戴整齐干净,是个干净利索的人。
他又向右边看去:坐在右边的也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一脸沉静,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光屏上的股票,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只在专心看着他的股票。对他这新来的人也视而不见,仿佛身边的位子还空着。
他本来想礼貌地向左右两边的人打打招呼,看那男士只埋头看着自己的股票,毫无理他之意,也就作罢。只向左侧的女士友善地笑了笑,点点头。于是他坐在电脑前,手忙脚乱地敲着键盘。他第一次接触炒股软件,刚从刘艳丽那里学来的知识还很生疏,动作又别扭又笨拙,一上手就打错了。
坐在左侧的那位农转非女士对他的礼貌点头报以微微一笑,客气地说了声“来了!”,她看着他笨手笨脚敲键盘,见他打错了,主动说:“这样来”,说着就动手在自己的键盘上敲了起来,做着示范,热心地教着李忠。
坐在他右手的那个男士始终像蜡铸人一样一动不动,一直到手机铃声响了,才终于把蜡铸人触动。他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放在耳边,轻声地“喂”了声,说“知道了,知道了,股市收盘后我就去。”李忠隐约地听得出手机里传出清亮的女人声。
农转非主动问李忠:“才来的?”
“嗯!”他答着。
“小刘是你的客户经理?”
“什么客户经理?”李忠不明白,没听说过股市还有什么客户经理,诧异地问。
“就是和你签了合同,负责和你联系的工作人员。”农转非解释着。
“这娃挺热情的。”李忠夸奖着刘艳丽。
“嘿嘿……热情?她咋不对我热情呢?”身后传来了尖声嘲弄的女声,“你和她签了合同,她就是你的客户经理,她每月除了工资以外,要从你的交易中提成。你交易得越多她提的成越多……”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李忠心里想,知道还是钱把他和她拉在了一起。他不由得转身顺声看去,只看到了一个匀称的女人背影:那背影盯着屏幕,嘴巴像机关枪一样:“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社会都是为了钱,她不从你交易中提成,凭什么对你热情?不用问,她一定是主动要给你服务的。她当的客户经理越多,提的成越多,拿的钱就越多。所以来一个新人,她们都争着抢着要给你当客户经理……”
她也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只是喋喋不休地叨叨着,“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就这客户室也不是白坐的,水不是白喝的。虽说不收任何费用,可你每交易一笔,收取的交易费比你在家里网上交易多得多……”她还在叨叨着,教育着李忠这样的新股民。
客户室始终是吵闹的。从李忠一进这个客户室,和他坐在同一排、把边靠门的那个枯柴一样的瘦高个子男人,一直评论着这股票那股票,嘴巴就没有停歇过。
这时,他突然一惊一咋地大声喊道:“涨了!涨了!‘中石化’涨了,把大盘拉起来了!”
他的声音压过了那快嘴女人。她停了嘴,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股票上。
瘦高个子还在喊着:“看,看,师大高科起来了!赶快买这支股票,肯定赚钱。”
“指标股在拉盘,石化股起动,接着就是科技股,再后就是各小盘股……牛市就要来临了!现在杀进去肯定赚钱,赶快买!”他说的十分肯定,比电视上的股评说的要肯定得多。
“老张,你不该到这儿,应该去做股评,肯定比电视上那些股评专家来劲。”小白脸说。原来那瘦高个子姓张。
Wωω_ TTKдN_ ¢ Ο
“邵老弟,不是我吹,电视上那些臭嘴,有几个说得准的?他妈的,都在瞎说。我肯定比他们强。你敢不敢和我打赌,你现在买‘三峡水利’,肯定让你赚20%。赚不了,我赔你50%的利润;赚了,你给我分一半。”
小白脸姓邵,说,“钱全部套进去了,拿什么买?还打赌,赌个屁。”
刘艳丽出去不大一会儿,又推门进来了。她走到小白脸的后面再没有往前走,站着问李忠:“*,有没有啥问题?”还没等李忠回话,刘艳丽就说,“你先熟悉熟悉,我会和你经常联系的。”说着转身把两个细嫩的手放在小白脸的两肩上,歪着头,甜腻地说:“邵,陪我出去一下。”
小白脸毫不迟疑地站起来,他们一起走了出去。室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没人说话,连瘦高个子也暂时闭了嘴,怪怪的。
李忠明显地感到空气中弥散着轻蔑和不屑,心里很是觉得怪。刘艳丽和小白脸怎么那么亲热?他扭头问坐在左侧的农转非:“小刘也是那小伙儿的客户经理?”
“嗯!”她嗯了声,很淡然地说,“他们关系好”,紧接着问李忠:“您贵姓?”
“不敢言贵,姓李,李忠。您贵姓?”李忠说。
“姓宋,宋翠莲。”她说,“李大哥,您叫我小宋就行了。”
瘦高个子只安静了几分钟,又开始大谈特谈,一刻不停地显摆着。快嘴女人也不示弱,不失时机地嘟嘟嘟来上几句。一个女高音,一个男中音,格外刺耳。其他人有的在小声分析着;有的为错失良机扼腕叹息;有的为刚买就被套而后悔莫及;话题大小都不离股票,李忠感觉这里就像一个叫卖着的小农贸市场。
间歇中,李忠好奇地斜眼看着那个蜡铸一样的男士——在这像农贸市场一样的环境里,难得有这样安静而沉稳的人。那男士也不回避他,该买什么、该卖什么,坦然地在操作着,就连查看自己的总市值也不避他。
一个多小时以后,小白脸回来了,又坐在了自己的电脑前。
两个小时的交易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李忠是第一天进市,还想多看会,再熟悉熟悉。同室的人陆续都走了,只有小白脸和他还在。
刘艳丽又推门进来了。她仿佛没有看见李忠,直奔向小白脸,把两个细白的手又放在他的肩头捏了起来,就像按摩房的女按摩师给客人按摩一样。她问:“今天怎么样?你的那两个股票涨了没有?”
“涨了。”小白脸被按摩得有点痒痒,肩头动了动,关切地问,“你今天开车了没?没开的话我送你回。”
“没开,我们还要开会,你等我。”刘艳丽说着,手不停地在他肩上捏着,问:“你星期日干啥?”
“没事。”
“没事到我家来,我老公不在。”
啊!这是什么话?李忠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股票,这句话使他这谦谦君子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他不由得抬头向他们看去,嘴里发出了“嗤”的声音。
刘艳丽发现还有人,扭头看了李忠一眼,红着脸用细白的手在小白脸背上轻轻地拍了一掌,故作掩饰地说:“你可不能想歪了!”
小白脸得意地嘿嘿笑了。
刘艳丽不好意思地问李忠:“李大哥,你还不回?”
“我就回,我就回。”李忠关掉了电脑,站了起来,匆匆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