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刚过,耶律乙室就来到了宁远砦外。他是萧嗣先的亲兵,对于宁远砦很是熟悉,将身份通报给卫兵后,不多时,就被带到了校场上。
北方冬天的辰时,还是一片漆黑,校场上两根松油火把熊熊燃烧,一位高挑女子前后纵跃,闪转腾挪,招数刚毅,却不失美感,身形婀娜,亦大有英气。火光被狭长的剑刃反射,泠泠闪动,仿佛一幕碎金,环绕她周身,更增了几分诡异和美丽,正是萧欢欢。
蓦地听得破空之声响起,随后头盔传来当啷一声轻响,耶律乙室再向上面一摸,却是一枚镀金红缨飞镖。随后他眼前一花,青衫女子已经到了身前,长剑架在了自己颈上。
“萧大人,自己人,自己人。”耶律乙室连连赔笑,道:“萧大人这‘剑随影动’,又精进了,这剑光一闪,人就到了,小的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嗣先兄又有什么事?”萧欢欢收回长剑,一拂袍袖,向大帐走去。此时虽已十一月,寒风凛冽,但她依旧穿着薄薄的青衫,这雪夜冰天,对她毫无影响。
耶律乙室跟在后面,等进了大帐,向旁边的卫兵使了个眼色,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欢欢向卫兵挥了挥手,等他们出去,问道:“到底什么事。”
耶律乙室低声道:“大人,很不幸,安远砦,丢了。”
“什么?”萧欢欢重重的一拍桌子,大声道:“安远砦,丢了?丢给谁了?嗣先兄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
耶律乙室一看萧欢欢的反应,就知道她对安远砦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也相当于给他一颗定心丸,心情平静了不少,答道:“铁镜部族,偷袭了安远,大人现在撤到了拉拉屯,很安全,特让我来跟您报个信。”
“铁镜部族?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都快被赶尽杀绝了么?”萧欢欢不相信这个理由,抓住耶律乙室的衣领,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耶律乙室被她一抓,也吓了个哆嗦,颤声道:“我……我还没说完呢,还有雷神部族,雷神部族啊,他们突然出现在了安远砦门外,我们也没想到啊!”
萧欢欢听道雷神部族这四个字,有些犹豫,两条柳眉拧成了一团。过的好一阵,才说道:“不可能,嗣先兄手下的猎骑兵所向无敌,怎么可能败给雷神部族?”
耶律乙室咧嘴苦笑,解释道:“您又不是不知道,猎骑兵娇贵得很,这安远太冷了,大宛马都得精心伺候,就放在了放马屯,哪知道这雷神部族和铁镜部族……”
“行了行了。”萧欢欢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问道:“嗣先兄怎么想的,报告燕子城了么?”
“诶呀妈呀,这玩意,谁敢报啊!”耶律乙室哭丧着脸,道:“那可是安远啊,里面多少粮食,这要丢了,全家命都没了!这就是萧大人给您的信,具体怎么打,我也不知道,您看看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信,交给了萧欢欢。
萧欢欢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欢欢吾妹清鉴:
兄遭逆匪偷袭,安远沦陷,无颜回燕子城复命。今当集放马、回车两屯之兵,夺回安远,以雪前耻。盖匪军进退无常,为防其袭击回车屯,特请吾妹派两千人屯住回车屯。四日之后,回车屯见,万望吾妹保密,兄嗣先顿首。
萧欢欢眉头紧锁,把信靠的离烛火近些,似要看清上面的字迹。
耶律乙室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这萧欢欢看出什么破绽了?
“很好的战术呢!”萧欢欢眉头展开,将信放在桌上,笑道:“不愧是嗣先兄,我契丹的儒将。”
这话也让耶律乙室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既然她已上钩,自己也不再多做停留,躬身道:“谢谢萧大人!那我这就回去复命!”
“哦,不用那么着急。”萧欢欢微微一笑,道:“想必你也累了,就先在这里待一阵,两天后,跟我一起启程。”
耶律乙室一听这话,当时就蒙了,狄奥多拉当时跟他讲了上中下三种可能,被留在这里,是最差的一种。因为一旦这样,萧欢欢或许已经怀疑了信的真伪,而且留在这夜长梦多,要想自己如何全身而退了。
“你愣着干什么?”萧欢欢白了他一眼,道:“我让后厨准备了饭,先去吃去。”
耶律乙室回过神来,退出了大帐。在跟这卫兵去厨房的路上,他心中诸般念头混杂,如果现在强行离开,那就定暴露,狄奥多拉扑了个空还好说,但自己这面,一定会被萧欢欢追上。萧欢欢脾气火爆,不比萧嗣先,估计抓到自己,立马处斩。
可如果自己全盘交代,萧欢欢也不一定会相信自己,而且就算萧欢欢相信了自己,宁远砦外面的斥候,同样会将萧欢欢的兵力调动报告给狄奥多拉,狄奥多拉随后就会做出调整,也未必会一无所获。最关键的是,毕竟自己身为亲兵,主将被俘自己生还,就算这次立了功,也难以抵挡斩首之过。
但他还是感觉,萧欢欢应该没有识破自己,毕竟她都说了是一个好战术,而且口气还是很肯定,想必去救援也是肯定的。但自己留在这,终究不是个事,怎么才能逃走呢?
耶律乙室走后,萧欢欢两条柳眉又拧了起来。她又看了一遍信,说实话,这封信不管从字迹,称谓,都是萧嗣先所写,但唯独内容,实在是太过蹊跷。
她伏在军事地图上,丈量着距离,安远距定远三百里,安远距回车、驻马两屯一百五十里,回车屯距宁远砦三百里。既然铁镜部族流窜无定,怎么就能保证,他们此行一定袭击回车屯,而不是袭击宁远呢?自己手下只有三千人,如果把两千人调过去,剩下的这一千人,又如何守住营砦?这么大的纰漏,萧嗣先没看出来?
这种局势,如果换作自己,应该是萧嗣先从回车屯出兵,由南向北攻,自己从宁远砦,由西向东攻,夹击安远砦。这是最常规、最安全的打法,自己都知道,一直以谋略著称的萧嗣先不知道?
那萧嗣先究竟在想什么呢?怕跟自己夹攻,自己抢了他的功劳?不应该啊,自己和萧嗣先义结金兰,而且萧嗣先此时有难,自己一定会把功劳让给他啊?
所以她感觉还要谨慎一下,自己先要布置好宁远的防务,确保万无一失,才敢去找萧嗣先。
当然,就算萧欢欢再聪明,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萧嗣先会沦为铁镜部族的阶下囚,而且对方真有人才,会仿造萧嗣先的笔迹,而且仿的还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