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南面的斥候就带来消息,一支将近两千人的商队正向凌河屯外面赶来,车队绵延两里,和昨天见到的奚若的商队一模一样!
白佳玉听后,看了狄奥多拉一眼,示意你尽管放心,就单骑奔了过去。
等到双方相距一箭之地,白佳玉大声道:“老合!点水碰了坎子,钱掌柜在家么?”(同道,奚军师那里碰到了敌人,还请大贺先生出来说话!)
他这话一说出,对面就停下了脚步,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答道:“点水掌柜?兄弟,咱可是九殿阎罗护左右,管保那龙鳞走四方!”(奚军师那里出了问题?不会吧!咱是冥教的,护的是朝廷的官饷,报上名号不就行了?)
“密里的青龙不惧蛇,钱掌柜呢,咱们不合水,可就土了点了!”(北方的皇帝不怕咱们,大贺默咄,咱俩现在得并排走!)
“我看你像个空子,叫点水掌柜出来!”
“慢着!”一名青衫少年从商队中纵马走出,对那中年男子一摆手,缓缓地来到了白佳玉身前,低声道:“大贺默咄,见过白将军。”
白佳玉当时就愣住了,他并没有见过大贺默咄,却被对方一下子识破身份,对这个少年更增佩服,又见他不道破,低声道:“大于越要用你的车队。”
大贺默咄摇了摇头,道:“这……我们这次北上,实际上是接应三砦货物,恐怕……”
白佳玉笑道:“大于越已经攻下了安远,萧嗣先被俘,奚若被我们抓个正着。现在,大于越需要你的车队,进入宁远。”
“什么?”大贺默咄也没想到战局如此变化,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安远失陷,我自然可以帮你们进入宁远。”
白佳玉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也很是高兴,向后面大声道:“掌柜,先出来吧!”
奚若骑马在前,狄奥多拉骑马在后,带着三千骑兵,来到了大贺默咄的车队前。狄奥多拉涂花了脸,也把重剑剑鞘用布包的严严实实。
“大人!点水掌柜的车呢?”刚才那中年男子又跑了过来,问道。
“我说方军师,不说了么,遭了剪镖的了,车子让人家烧了!”白佳玉还没说话,奚若抢着答道:“咱们要不合水,估计前面还得出事!”
大贺默咄也说道:“行了,老方,我估计啊,这老水聪明得很,路上被劫了一次,雇了点当地的兵,保护自己,赶紧赶路吧,速去速回,可别再趟了链子!”
“不对,大贺大人,点水掌柜的人我认识几个,他们根本不是!”方军师意识到了不对劲,大声道:“大贺大人,他们就是……”
“是你妹!”白佳玉一声怒吼,大斧抡过,姓方的脑袋直接被削了下来,血从上面的腔子里喷出两丈高,栽下了马来。
方军师一死,车队尽皆大哗,一些武师拔出刀剑,刚要上,一阵箭雨兜头而下,这些武师虽然也有武艺,但对于弓箭,还是无能为力,惊叫连连,伤了不少,又退回了车后面。
“慢着!”大贺默咄大声道:“我可以和你们走!”
“把他们武器都下了!”狄奥多拉从队伍中走出,到了大贺默咄身边,笑道:“别来无恙,大贺默咄。”她又对白佳玉道:“白,把他给我绑了!”
白佳玉心想,你这演的也太真了,这小子是帮咱们的,你怎么还绑?他拿过绳子,给大贺默咄手腕子上系个活扣,扔在车上,笑道:“小子,委屈你一下。”
耶律兴哥跑了过来,道:“大于越,这里面也就五百名武师,武器都已经下了,人也给绑了,但还有一千多车夫,该怎么处置?”
狄奥多拉往后看去,这些车夫和武师,都被自己手下士兵赶到了一起,几名年纪大的车夫盯着狄奥多拉,眼中尽是恐惧。他们熟知契丹风俗,也知道狄奥多拉就是要借自己的车,去宁远,而战俘会大大拖累行军速度,像这种情况,基本都是直接杀死。
“押他们走!”狄奥多拉马鞭一挥,大声道。
由于俘虏都是步行,行进速度慢了很多,大贺默咄靠在车板上,低声道:“大于越,你真是仁慈,这样,估计三天,都到不了宁远。”
“我如果杀了他们,那杀不杀你?不杀你,你回去之后怎么交代?”
大贺默咄微微一笑,说道:“你留下我几名亲信,然后回去我们串个信,自然就解决了。”
狄奥多拉掩口轻笑,道:“其实大贺,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帮我们呢?”
“五个字,英雄惜英雄。”大贺默咄仰起头,看着狄奥多拉的眼睛,笑道。
狄奥多拉没想到他说出这五个字,心想这人也是胸怀大志,道:“我读中国的书,知道有一位商人,当了丞相,他叫吕不韦,还写了一本书。可最后他的结局,你应该知道。难道你不怕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贺默咄望向天空,叹了口气,道:“再说了,商人成为丞相,但丞相也可以成为商人,比如范蠡。”
“那你就不会担心,自己成为文种?”
“某惜命而不爱财,这点大于越尽可放心。”大贺默咄见狄奥多拉瞳孔变小,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爱权。”
“你爱谋。”狄奥多拉注视着大贺默咄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的心灵看穿:“你喜欢制造一个乱世,唯恐天下不乱。”
大贺默咄眼珠转了转,问道:“那大于越喜欢乱世么?”
“你说呢?”狄奥多拉嘴角向上一扬,望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乱世?那是什么?她也听说过汉人讲过五代十国,距现在不过一百年的乱世,无数场战争让中国北方大部分农田荒芜,随处可以见到死尸,不管是饿死的还是被砍死的。可当讲起哪年代的能臣名将,比如李存勖、李嗣昭时,眼睛里面直放光,恨不得自己生在那个年代。
人人都想成为强者,掌握着别人的命运,可是真的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么?就像她身后的俘虏,她甚至不用看,就能感受到他们身上和心中的恐惧。这种让别人生活在恐惧中的滋味,真的是自己要追求的么?
有道是,一将成名万骨枯,换句话说,一个人为了实现自己的功名,需要亿万生灵为自己牺牲生命么?
不,这显然不是。她摇了摇头,对大贺默咄道:“大贺,你读过很多书,我只想说,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有免于恐惧和饥饿的权利。”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大贺默咄说完,闭上了眼睛。过了一阵,他低声道:“大于越,凌河屯不远了,这里有我们的哨卡,我们得绕过去。”
这些战俘一路跟着走,也很奇怪,这些契丹士兵,除了把自己绑起来之外,真的没有过多的为难自己,可他们这一路往北,是要去哪里?难道是去他们的大本营,给他们做奴隶?
晚上的时候,大家已经绕过了凌河屯,距离宁远砦,已经不到三百公里。几名年纪大的想要逃跑,但周围的契丹士兵三步一岗,自己只要一动,立马就被呵斥。不过由于自己车上还有帐篷,晚上生起了篝火,也不太冷了。
第二天一早,走了大概两个时辰,狄奥多拉忽然停住队伍,大声道:“南朝的俘虏们,你们听好,我是契丹的大于越,狄奥多拉。按照惯例,你们会被处死,或者当做奴隶。但是,今天我想告诉你们,并不是所有的契丹人,都爱好杀戮!”
“你们也可以选择回去,但是,你们丢了货物,朝廷也不会饶了你,但是,你们再往北,走一百五十里,就到了安远。安远现在已经被我们打下来,萧嗣先,也做了我们的俘虏。”
她一说萧嗣先战败被俘,这些冥教以及脚夫们也都十分惊讶,交头接耳,显然对铁镜部族的战斗力大为恐惧。
“你们到了那里,就说我让你们来的,每人奖励两只羊,一个月四十斤粮,所有待遇,等同于契丹人,今后若取得南朝土地,每个人分五十亩!”
“现在不方便,打不得欠条,可你们如果相信我,就到安远去,等我们回来,地契挨个奉上!”
他说完,一名武师站了出来,大声问道:“我就想问问,在你那里当兵,一月给多少钱?”
“是啊,我们回去了,也完蛋,吃粮当兵,拿饷打仗,你到底给多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