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姨娘死了,沐灵菲哭得几度晕厥。
老夫人虽然恼怒霍姨娘做出的事情,然而人已经死了,她便又忆起了先前的那点儿情分。再加上看到沐灵菲哭得面目浮肿了起来,也有些许的怜悯,便对沐容道:“霍姨娘从小服侍了你一场,又替你生了菲儿,虽说做错了这事情,然而人死了,也算是付出了代价。咱们,不能再无情无义。叫人买一付薄棺,将她装殓了。入土为安吧。”
沐容无可无不可,点头:“就听母亲的。”
他眼里脸上,都看不出哪怕半分的伤心。
这等的凉薄,叫沐灵菲看了,愈发泪如泉涌。也不知道是为了霍姨娘感到不值,还是终于体会到了我前世临死前的悲哀。
“二丫头,你也莫要再伤心。”老夫人坐在了上首处,对沐灵菲道,“为母则强,你姨娘用错了法子,然而却是一心为你。就算是她泉下有知,也不会想见到你这样。”
伏在榻上痛哭的沐灵菲身子颤抖了一下,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红肿的眼里透出了一丝惊慌。
老夫人,这是话里有话。
无论是她,还是沐容,或者是我,都心知肚明。这巫蛊娃娃的事情,绝对不是霍姨娘一个人做出来的。单说那雪缎,沐灵菲就脱不开干系。
霍姨娘虽然是死罪难逃,然而最后的庇护,却是保住了沐灵菲。
她人一死,老夫人和沐容必然不会再继续追究。毕竟。说到底霍姨娘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死了,也便死了。而沐灵菲哪怕是庶出,也是侯府的小姐,又生得那样的容貌,过两年出阁,便是侯府的一条助力。
但老夫人也在提醒着沐灵菲,她的所作所为,老夫人也是知道的。往后,老实一点儿才好。
沐灵菲不笨,自然也能听出老夫人话里的威胁。
她抽噎两声,忽然起身,跪在了地上。
昂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却愈发惹人怜惜的脸。
“祖母,父亲。”她磕了一个头,说道,“姨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菲儿。是菲儿不好,没有能够及时发现,更没有能够阻拦她。若说姨娘有十分错,菲儿也该担上五分的。所以菲儿想求祖母,叫我搬出缀锦阁,住到西边的清心斋去。菲儿要每日诵经,为祖母、父亲祈福,为姨娘恕罪。”
她纤细的身子跪在那里,身上薄薄的缎子春衫,竟然显得有些空旷,平添了几分弱不胜衣之感。
“你这孩子,这又是何苦?”
老夫人对她还是有几分真心的疼爱的,叫珍珠去扶沐灵菲,“先起来再说。”
沐灵菲推开珍珠的手,含泪摇头,垂眸轻声道,“菲儿是真心的想为侯府做点什么。然而身份所拘,既不能像大姐姐那样为侯府挣来一个县主爵位增光添彩,反而还要……”
她咬住了唇瓣。溢出一抹苦笑,“唯有静心诵经,以表心意,替姨娘恕罪了。”
老夫人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决心,思忖了一下,看向沐容。“你觉得呢?”
沐容依旧是随意的态度,看了一眼沐灵菲,“清心斋乃是偏僻之处,不如缀锦阁。你当真要去?”
“是,女儿不敢说谎。”沐灵菲垂首道。
“那就去吧。好好儿地静静心。”沐容哼了一声,再没看沐灵菲一眼。便甩袖子走了。
沐灵菲眼中泪光闪动,哀伤至极。
老夫人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也罢了,你有这份孝心,我也不好拦着你。珍珠,你陪着二丫头去缀锦阁收拾,叫人把她用惯了的东西都送到清心斋去。那边儿的一应用度,与她在缀锦阁的时候一样,不许人克扣了。”
“多谢祖母怜爱。”沐灵菲又磕了个头,才抹着眼泪起身,和珍珠一起出去了。
扫了一眼她悲伤的背影,我垂下了眼帘,把玩着自己腕子上的镯子。
我没想到沐灵菲在这个关头,竟然能够想出这样的主意脱身。
虽然老夫人和沐容不会再追究她,然而这巫蛊娃娃,就是他们心里的一根刺。尤其侯府正当风口浪尖之上的时候,只要见了她,老夫人和沐容便一定会想起这件事。
与其这样一点一点磨去他们对她的那点儿情分。倒不如先行避开。
为侯府诵经祈福,多好的借口?
以退为进,她倒是聪明得很。
“大丫头。”老夫人摆了摆手,“你才回来,也累了,且先回去吧。”
“倒是不累,看了一场好戏,有人作死了自己,比台上的戏子唱的好有意思。”
老夫人猛然睁开了刚刚闭上的眼,阴沉沉地盯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的,您不是都听见了吗?”我笑着起身,“有这样的好戏看,便是再疲惫,也不觉得了。”
“你……”老夫人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良久才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我知你今日受了委屈,你父亲先前听风就是雨,冤枉了你。但你一出手,便要了霍姨娘的命。这一报还一报,也足够出气了吧?”
“身为女子,该以和顺温婉为要。一味狠厉猛打,却是要不得的。”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毕竟,你退了亲事,本来名声便不大好了。若是再背个悍女之名,只怕就要孤老一生了。”
威胁了沐灵菲,却又来威胁我了么?
“无妨的。”我莞尔一笑。“娘说了,只要我开心便好。便是没人上门求亲,难道侯府里还差我这一碗饭吃不成?”
将老夫人气了个倒仰,我扶着海棠的手,敷衍地福了福身子,扬长而去。
才出了门,就听见了里边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
“小姐?”
海棠有些担心,回头看了一眼。
我笑了笑,无所谓地往前继续走。
院子里收拾干净了,霍姨娘的尸首已经被人裹了出去,地面上,甚至已经被水冲洗过了,只留了泥土中的丝丝血迹。然而,依旧是有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
我顿住脚步,盯着那血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霍姨娘的血,也是鲜红鲜红的。
回到了锦绣坞里,石榴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
“我没用啊,都是我没用!”
“石榴,先松松手,小姐都要被你箍坏了!”海棠拉开了她,斥道,“留着你在家里做什么的?叫人那么轻易就陷害了去,你确实没用!”
忍冬劝道:“幸而有惊无险。”
她扬了扬手里的账本,“小姐往后还说不说,我是无事忙?”
我摇摇头,这次,确实是多亏了有忍冬。否则,岂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霍姨娘的诡计揭开呢?
“没想到,霍姨娘真是狠!”
海棠听了老夫人的话后便觉得一阵后怕,“竟然拿着那种腌臜的东西来污蔑大小姐。若是被她得逞了,今天……”
忍冬沉默了,轻叹一声,“人心太狠了。”
“她满想着用这个陷我于万劫不复,没想到坑了她自己,也间接害了自己的女儿。这大概就是报应了。”我冷笑,“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老天,都是有眼睛的。”
颠簸了半日,又在春晖堂里折腾了半天,这会儿日头已经偏西,我却半分不觉得饿。只是浑身发酸,乏累的很。
索性也不传饭了,卸了钗环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等再睁开眼,外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八宝琉璃灯已经点亮了。我只觉得心口处发热。无意识地摸了摸,是那枚玉坠在发热。
“海棠。”
我猛然坐起身,叫了一声,却没有人答应。
“忍冬?”
外头,依旧是静悄悄的。
不对!
别说海棠和忍冬平时不会离开我,我休息时候她们便会守在外间。每每我睡醒,她们总会立刻便能知道。更别说,我这高声叫了,绝不该没有任何的反应。
而且,这样的夜色里,多少总会有些人声,脚步。或是外边小丫鬟们的说笑声。
现下,却是静谧到了诡异。
露在被子外的身体感觉到了一阵阵寒意,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数九寒天。
火光跳动越来越快,然而光线却是越来越昏暗,几乎就要陷入了黑暗里。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我倏然一惊,警惕地看着周围。
这声音。分明就是霍姨娘的!
绿纱窗外,借着月色,投影进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高挑窈窕,纤腰长腿,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但看身形,不是已经死了的霍姨娘,又是哪个?
“沐灵嫣,你好狠的心,还我命来……”
霍姨娘的身影朝着我飘了过来。
直直地伸着双手。
离得进了,我便看到她长长的头发披散在两肩上,雪白的衣裳上,斑斑驳驳,沾满了血色。
脸上,却是苍白得如纸一般,一双曾经波光流转的眼睛里满满的全都是黑色的瞳仁,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她冰凉的手已经箍住了我的脖子,一点一点用力,“还我命……”
心口处越来越热,犹如火烧。
“啊!”
我痛得一声大叫,猛然睁开了眼。
“主子!”花瑶的声音传来,我缓缓转过眼珠儿,便看到了花瑶关切的双眼。
啊啊啊在单位里码好的一章没有同步到家里的电脑上,这是重新来的。我今天大概能保六千字,先去奋斗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