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灵菲最为在意的,莫过于庶出的身份。否则,她不会在装乖卖巧地待在梧桐轩里多年,甚至连霍姨娘的听雨阁都不肯踏足一步。
嫡庶之分天差地别,这是不可能改变的。苍凛朝极少有妾室扶正的,就算是有,也轮不到家生子出身的霍姨娘。否则,永城侯府也不用在京城里混下去了——出门走动的时候,难道叫人说,人家个个高门贵府出来的诰命夫人们,只配与一个奴才相提并论?
况且,还有个正得宠且还怀有身孕的白蓉蓉虎视眈眈。
故而成为嫡女。从沐灵菲被赶出梧桐轩的时候开始,便已经毫无可能了。
但是,正如我所说,庶女和庶长女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长字,但是毫无疑问,长女,总是要更尊贵些的。
如果没有了我,她沐灵菲,就会是这侯府的大小姐!
沐灵菲怔忡了片刻,转身就往外走。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我便眯起了眼睛。
因为突然发生了沐容和母亲和离一事,侯府里的气氛变得越发低沉。到了过半晌,外边有人送了银霜炭,以及各色用度等,海棠带着小丫鬟们一通忙乱,屋子里终于如从前一样,温暖馨香起来。
雪从昨日下午开始。便一直没有停,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晚饭的时候,刘嬷嬷过来了,说是老夫人有话,天寒雪大,叫各房的人晚上都不必过去请安了。
我正乐得不出去。叫海棠给了刘嬷嬷一个荷包,刘嬷嬷笑眯眯接了,回去复命不提。
一宿好眠,次日起来,外边的雪倒是停了下来,然而一夜之间已经足足落了尺来厚。
早饭后不久,刘嬷嬷就不顾雪滑,一溜儿小跑着来了,气喘吁吁对我说道:“大小姐,快去看看吧。怎么国公府的人,乌泱泱的来了一大群,说是要清点夫人的嫁妆带回去。老夫人又急又恼,已经晕厥过去了!”
只是因为和离的媳妇讨要嫁妆,就晕厥过去?
我问道:“国公府来的是谁?还有什么人跟着?”
刘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有理国公府的老公爷,荣威将军府的老夫人。”
饶是有了些猜测,我也不免大吃一惊。
这两位,可是京中??有名的德高望重之人!老定国公与我外祖父乃是平辈,当年也是驰骋沙场的一员猛将。外祖父过世后,定国公府对母亲也是多有照顾。荣威将军符的老夫人,已经年近八旬,也是宗室郡主出身,就连皇帝和安阳长公主,也要称她一声姑祖母。
能将这两位请来,林管家是怎么做到的?
掩饰住心中的惊讶,我忙叫海棠取了厚衣裳穿好了,又小心地将顾嬷嬷昨天交给我的嫁妆单子收好了,这才带着海棠忍冬和石榴三个人一同来到了前院。
花厅里,沐容正陪着老公爷和荣威老夫人坐着说话,脸色十分不好。
林管家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暗青色长袍,冷峻的脸上透出精明果断。他站在老公爷身后,腰背挺直,整个人都并不像一个常年打理内宅庶务的下人。
我才走了进去,正好二夫人也扶着老夫人从一侧的暖阁里出来。
老夫人面色十分的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十几岁一般。面上肉皮儿松弛了下来,更显得颧骨凸起。只是没有了从前那样的刻薄,只剩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见她这般,荣威老夫人面上也露出了些许怜悯之色。
“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啊!”荣威老夫人先开口了,“二夫人快扶着你婆婆坐下。”
老夫人老泪纵横,坐了下去哽咽一声。“老太太哪,我这心里……”
用力捶着自己的心口,“疼啊!”
她这一哭,倒是叫荣威老夫人不耐了。开口说道:“当初这门亲事,还是你们相看好了,请我做的媒。原想着。你家容哥儿,和婉如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只是没想到,才十年出头,竟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沐容脸上通红,连忙起身拱手长揖到地,恳切道:“都是我一时迷了心窍,叫婉如伤了心。只是……这都是气头上,我已然悔悟了……”
“是啊老太太,这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夫妻俩过日子,哪里就没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呢?”老夫人抹了把眼泪,扯住了荣威拉夫人的袖子,“我把婉如当成亲女儿那样的疼,昨儿这孽障回来一说,气得没别的,先给了他几棍子!可……”
她满脸的痛苦,“这,这也不能说和离。就和离啊!”
忽然,老夫人眼睛一扫,就看见了我,连忙道,“嫣儿快过来!”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走了过去。才到老夫人跟前,就被她一把抓住了腕子。分明是个老人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竟将我抓的生疼。
“老太太,您瞧瞧,您做的大媒,叫他们夫妻两个有了这样好的孩子。就看在孩子份儿上,能不能就,不和离啊?”
说着又推搡着我,“嫣儿你快求求老太太,求老太太去帮着劝劝你娘回来吧!”
一个没留神,我险些被她推倒了。
荣威老夫人看不过去了,将我拉过去。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恁大的年纪了,也是个老封君,且给自己留些体面吧!”
她说话耿直,直戳着老夫人的心窝子。然而辈分既高,声望又好,老夫人听了虽有怒色闪过,却也不敢发作,只一只手支着额头,装作头晕状。
“来,好孩子,叫我瞧瞧你。”荣威老夫人对我倒是和蔼,慈眉善目的。只是眼里有些个同情。
我退后一步,对着老公爷和荣威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时候,他们能跟着林管家来这里,就是在为母亲撑腰。我这一礼,行的心甘情愿。
二老都有些年纪了,身份又都远远高于永城侯府,便也都不绕弯子。
老公爷便说道:“按说,你们两府之事,与我也无甚干系。但是当年我与致远贤弟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天妒英年,他早早撒手而去,剩下婉娘这点儿血脉,便是叫我一声义父,也是使得了。说不得,今日我便上门来,讨你们的嫌了。”
“咳咳咳咳……”老夫人便咳嗽了起来。
沐容犹豫了一下,满脸愧色,“我与婉如,一直相敬如宾。这……如今她又才刚刚落胎,如何能够和离呢?林家已然只剩了她一个人,便是不提多年的夫妻情分,只说道义,我也不会丢开她。还请老公爷,老太太,且叫她看在女儿面上,回来吧。”
见老夫人接连使眼色,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只要她肯回来,我沐容在此立誓,日后对她关爱呵护,再不会叫她伤一分的心。若是……”
“沐侯爷是不是忘了,和离书已然签下?您这红口白牙便想叫我们大小姐回来,不是在顽笑吧?”
说话的是林管家。
沐容怒道:“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什么和离?我不认!”
林管家冷笑。从怀里掏出了和离书晃了晃,“昨日已然在顺天府备了案,如今在官府中,我们大小姐也已经是自由身了。”
“什么!”沐容和老夫人都是大惊失色,老夫人甚至不顾体面站起来,将那和离书抢在了手里,一眼看到那上边朱红色的官印,登时往后就倒。幸而,二夫人扶住了她。
“冤孽啊!”她悲涕一声。这回是真的伤心了。也是,昨天还想着叫自己儿子去哄骗,惦记着我娘那笔嫁妆,今日看到再无转圜,哪里受得了呢?
沐容将和离书夺过来,上上下下看了一回。竟然几下就撕碎了,恨声道,“是林氏故意的!她用激将法叫我写下了和离书,她早就有了这外心!”
老国公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摇了摇头,颇为不屑。林管家也是随着外祖父上过战场的,对于一员武将来说,自然是林管家这样的忠义之人更加顺眼些。至于小白脸一般的文弱沐容,根本入不得理国公的眼。
“官府备过了案,你就是撕了这份儿,也是无用。”他沉声道,“倒不如好离好散的。彼此都念着一点儿情分。”
沐容似是不支,闻言往后踉跄了两步,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这和离不比休妻,嫁妆都是要女方带走的。”荣威老夫人温言道,“时候也不早了,就此清点出来。我们也了了这一桩大事吧。”
林管家便道:“当年大小姐出阁,一百七十二抬嫁妆,各色古董玉器,金银细软,都是有案可寻的,另外压箱底的银子共有二十万两,皮,陪嫁庄子四处,铺子四处,京郊外良田五百亩……”
他话还没有说完,二夫人已经厉声尖叫了起来。
“简直是胡说!哪里来的那么多陪嫁?她莫不是搬空了整个宁国公府不成?和离便是和离,你们红口白牙的,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说什么二十万两的压箱底银子,难道还想着借机讹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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