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阳翌于是将此消息泄露给了萧若蓝。
萧丞相听后并无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闭目倚靠在太师椅,一只手伸在书案上中指轻轻的划动着。
“行了,本官知晓了,你先下去吧。”萧若蓝闭上眼睛对他说道,从中指轻轻的划动看来,他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长远影响。
封阳翌出了萧丞相的书房时正瞧碰上了萧奕澈。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萧奕澈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怎么看怎么危险。
封阳翌匆匆的打了一声招呼,转身时眼里有着不甘。
正和三十二年十二月,锦文帝易水天闵设立新官署,名为东缉事厂,命所宠信的宦官傅家逸担任掌印。
朝中虽然有反对的声音,提出先帝曾经下过禁令,宦官不得干预政事。
不过奇怪的是萧丞相并未加以阻拦。
最大的障碍没有横加干涉,易水天闵自然力压群臣,最终还是设立了。
定国公府。
定国公柴卫和其弟柴许。
柴卫官中书省的平章政事,从一品,在丞相之下。
柴许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和萧家往来密切。
“大哥,丞相为何不阻止皇上?”
对于易水天闵要成立以宦官为首的官署,柴许力加反驳。
他认为这是违抗先帝的禁令,再说一群宦官怎么能干预朝政?
许是遗传,柴凌天那么重的分量是有原因的。
柴卫也是属于发福一类,年纪还未到五十,却已经有着滚圆的腹肚。
他穿了件紫色的开褂,走起路来腰间的玉穗不停晃动。
长得慈眉善目,留了一瞥小胡须。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胡须笑道:“丞相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
柴许在书房不停踱步:“皇上明摆着就是看禁军不能为他所用,所以又单独设立一官署来牵制禁军,镇压世族的反对力量,这样的话,宦官以后的权利恐怕……”
也许目前来说还很弱小,但若是长期发展下去,谁也说不一定。
柴卫从书案上抽了一张宣纸,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
无所谓的笑道:“皇上喜欢折腾,就让他折腾,再能干也只是为皇上跑腿的,又能怎么样,一句话不就可以废掉了?”
柴许一想也对,但以后一堆小人得志的宦官成天在面前晃着,他还是心里很不舒服。
只不过是一群为皇上穿衣送饭传话的卑贱家伙。
如今竟然还能干涉朝政?
他看皇上也是急着跳墙了。
真想不通皇上是怎么个想法,有他们这些世族为他守天下,抗外敌,他还想自己专权?
“爹,二叔。”
柴凌天进了书房。
柴许笑着向他看去,半晌错愕了一下。
扭头对大哥笑道:“大哥最近是亏待凌天了吗?瞧这都瘦成这样了。”
一个多月时间而已,他就由原来的二百五十公斤,减到了现在的一百五十公斤。
奇迹。
柴凌天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的衣服穿上后通通大了。
他又激动不已的去置办了好些新的衣袍。
模样算是出来了,圆圆的。
柴卫倒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一天天看着,所以没有柴许那样隔一段时间看的差异。
“好小子,你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柴许走过去围着他转了一圈,笑意连连。
他是为这个宝贝侄儿感到高兴的。
柴家好歹是贵族血统,柴凌天又是大哥的嫡血独子,如今却尚未娶到门当对户的妻子,实在令人头疼。
还不是那些闺秀,一个个私底下嘲笑侄儿的身形样貌。
就是有心和柴家联姻的,也担心被别人私底下讨论嘲笑。
记得有一次在外面听到柴凌天的几个通房丫鬟私底下讨论,快被柴凌天肥重的身体压成扁平的了。
柴凌天怒火中烧,将那几个通房丫鬟打发出府,从此再没宠幸谁。
这个侄儿从小就有些自卑,性格又封闭,往来朋友没几个,更别提去追哪家千金了。
不像自己那个儿子,处处沾花惹草。
柴凌天笑起来,带了一丝羞涩,圆圆的脸上显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嘿嘿,这次可真是灵丹妙药。”说着声音都带了颤,眉飞色舞。
柴许奇道:“说来听听,哪个太医开的方子?”
柴凌天走过去坐下,绕绕头:“不是太医,是,就是江湖上的。”
想到因为自己频繁的去丞相府找凌向月给她造成的名声困扰,柴凌天感到有些惭愧。
那日听说她被丞相太太训斥,说她勾三搭四,他有心去道个歉,又担心别人乱传谣言,便没敢去。
柴许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啧啧称奇:“你还真敢。”
末了想起自己儿子的事,转身朝大哥柴卫的书案走去,见他正在作画,便聊道:“晋元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丞相又没有嫡女,真是可惜。”
庶女在他们眼中是入不了眼的,只能为妾。
“最近老吵着要纳丞相的那位庶女,可是丞相的女儿给他作妾又好像糟蹋了人家,大哥你说这事真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好。”
柴卫一边作画,一边听他说。
脑中回忆了一下,对丞相家中除萧奕澈之外的其他子女,实在没什么印象。
“你知道是糟蹋人家了,娶为正妻你又不愿意,不若不结连枝的好。”他在山水图上画了一最后几笔。
古古怪怪。
柴许上前叹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晋元,你知道的,宁可错抓也不放过的那么个俗人。”
柴凌天收笔,拾起来轻轻的弹了弹,不甚在意的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找丞相谈谈这事。”
柴许瞅着他画,连连赞好,捂着掌连声称妙。
柴凌天捏着胳膊,满脸堆笑的走到叔父跟前,整个人恍若新生:“什么画让二叔这么夸赞?”
桌案上一副画,寥寥几笔勾勒出江山河流,百家争鸣,一只乌鸦头孔雀屏的怪鸟站在山顶伸长了脖子,似乎在朝天地叫鸣。
柴凌天嫌弃的嘲笑爹的画功:“丑死了,不知道二叔所说的妙,是妙在哪儿。”
柴卫放下笔墨,轻笑了两声,又将画纸揉成了一团。
自嘲道:“你说的没错,爹这画技,几十年都未曾精进一步,有感而发罢了。”
柴许知晓他心中的想法,捂了下巴凝思着。
快过年了。
凌向月在丞相府遇到过封阳翌一次。
是在去看望父母回来的时候。
封阳翌碰见她很是开心,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见。
老远就大声的喊她。
路上可是有下人经过的。
凌向月想你这么大声是不害怕被萧奕澈的人听见去告状吗?
你不怕死我怕。
她加快脚步,也懒得理他。
封阳翌脚步比她大,几下就冲上来拦住她笑道:“月书跑什么?是我喊得不够大声吗?”
作势要靠近一步。
青竹一掌横过去堵在中间。
“封公子,退后退后。”她挥挥手,示意他退后。
封阳翌张了张嘴,似是没料到青竹这么大胆,旋即又笑着退后了几步,笑得可爱迷人:“快过年了,月书有没有想过回柳州一趟?”
凌向月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所以她摇了摇头:“没有。”
又东张西望的和他扯了一些话,封阳翌神神叨叨的笑道:“月书知不知道舒玄快到京城了呢,他已经上路了,大概除夕之前能到。”
这算是听到的感兴趣的话题了,凌向月心底有些兴奋,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
只化为淡淡的一句“嗯,听爹娘说了。”
封阳翌一愣,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多了一丝空洞:“舒玄只是书信于我,说还没告诉伯父,没想伯父未卜先知已经知晓了。”
凌向月没看他,扯谎扯得很专业。
她现在在丞相府太显眼了,走哪哪有下人盯着抓她的把柄。
很快就有经过的丫鬟注意到了她们。
“看,那不是大公子的侍妾吗?听说……”
“现在又和司直大人……”
“果然是商人家的女儿呢,见到什么好就冲上去。”
“司直大人长得真俊。”
“……嘻嘻。”
凌向月气坏了,跺了跺脚,眼睛朝那两名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的丫鬟看去,娇声喊道:“你,你,站住!”
那两名丫鬟见她出声了,忙吓得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凌向月无语。
青竹作势追了两步,见她们跑远了,便大咧咧转身,嘴里不屑道:“鼠辈,就知道背后叽歪。”
封阳翌心急火燎的看着,忍住去抓她双肩的冲动,面上带着不爽:“月书,你在丞相府如此艰难,不若离开的好,你不应该面临这些东西,眼下凌家有我了,你就应该被呵护着,我来替你做这些事。”
凌向月对他突然说出的疯言疯语怔了怔。
“说什么话呢,叫别人听见好深的误会,以后行动上表明就行了,你反正无亲无故的,爹爹又算你半个父亲,你为他做事,不浪费,不过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咱们互不干扰,就这样。”
凌向月左右躲闪着说了一串话,便越过他落荒而逃。
封阳翌呆滞的看着她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随后失笑,心底隐隐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