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传来沉重的敲门声,砰砰砰、砰砰砰,一下子将奶奶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都惊醒了。【..】
奶奶还有些惊魂未定,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隔着院子,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原老三,原老三,在家吗”
原老三是村里人对奶奶她爹的称呼,因为在同样姓原的那一辈里,排行老三,这个村子叫做原家村,大部分人都是祖祖辈辈在这里的原姓人,也有个别的例如张奶奶他们家是后来搬来的。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还比较焦急,是个女人的声音。
“谁啊,这大半夜的。”奶奶听到她爹嘟囔了一句,从炕上翻身起来了。
“怎么是个女人?”奶奶的娘也不高兴了,披着衣服下来了。
然后奶奶就听到爹点亮一根蜡烛拖大拖大地走了出去,打开了木门,然后就听到那个女人问:“你们家闺女在家吗?”
爹似乎很奇怪,愣了一下说:“大半夜的,当然在家了?”
“那,那看到我们家三丫头了吗?”那个声音说着已经闯进屋子里,爹端着蜡烛也跟了进来,奶奶一看,竟然是小香的妈妈。
“小香,不在你们家啊?”小香的妈妈看着奶奶呆呆地坐在床板上,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脸上明显挂上了失望的表情。“那铁兰,你知道小香去哪了吗?你们不是整天在一块吗?”
“小香没回家?”奶奶也很惊讶:“我们很早就分开了,大概是七八点的时候,天都完全黑了,我们,我们就分开了。”奶奶没有说那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吃人肉的事情,心头却突然地一跳,难道说,小香没有回家是因为喝了那个肉汤?可怎么轮也不应该第一个是小香吧,她,她不过就是碰上了喝了一碗肉汤,那几个男孩才是罪魁祸首吧?
奶奶突然想起梦中,那个小脚穿红鞋的女人手中突然多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形的东西,难道,是她抓走了小香?
一种特别不详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那我们小香去哪了?”小香的妈很着急,这大晚上的,大姑娘没回家,又长得漂亮,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不是不用活了吗?
“别人家找了吗?”娘跟着支招,“他嫂子,你别着急,也许疯累了在谁家睡下了,我陪你去找找。”娘穿上衣服,跟小香的妈妈一起出了门。
“我也去!”奶奶从床板上跳下来。
本来爹娘是不让奶奶去的,可小香妈妈说奶奶知道一起玩的孩子都是谁,就央求着让奶奶也一起去了。
三个人拿着一个昏黄的煤油灯找遍了村里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家,却根本没有小香的影子,那几个跟小香一起吃过肉汤的女孩听说小香不见了,脸色都变了,难道,真的跟肉汤有关系吗?
一直到快清晨的时候,奶奶和她娘才回家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就去生产队干活了,一走进生产队那个开会分派劳动的屋子,奶奶就觉得不对头了,因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香,跟昨天夜里她碰到那几个男孩子煮的肉一样的香味。
“什么这么香?难道今天改善伙食?”有人问。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可能有肉呢?”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但更多的是兴奋,很多人一年也没见到个肉星星了,今天生产队不知道抽什么筋了,竟然在这种大饥荒年有肉吃。
可奶奶心里却很害怕,她觉得生产队里出现这种肉汤味应该不是偶然,昨天夜里的那个梦她还记忆犹新,梦里面小脚穿着红鞋的女人最后说的那句“冤有头、债有主”,莫非说的就是要找小香他们讨要这冤这债不成?
“如果今天中午真能分肉吃,咱们就回家煮上一锅野菜,全家人都尝尝肉味。”奶奶的爹高兴地说。
“不,不能吃,”奶奶突然大声说道,一下子把议论的声音都压下去了,一个生产队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奶奶家跟小香家是一个生产队,再就是昨天那几个男孩里面的耗子,也在这个生产队。
耗子长得瘦小,脑瓜子却灵,他可能也察觉出肉汤不对头来了,怎么会有这样熟悉的味道,又香又诱人,难道生产队的大锅里煮的也是个死人?
“闺女你瞎嚷嚷什么呢?”奶奶的娘拉了她一把。
这时候队长走了起来,他摸了摸油光光的嘴说:“不知道谁做好事不留名,昨天夜里竟然给咱们生产队送来一大锅肉汤,那汤还在熬着呢,雪白雪白的,一看就好吃的很。大家都好好干,今天见者有份,每家分一大碗。”
生产队的人都欢呼起来,只有奶奶不停地说:“不能吃,不能吃”,到最后甚至尖叫起来,生产队的人都诧异地看着奶奶,以为这闺女疯了。
有人家已经安排孩子回家拿大碗去了,兴奋地说着中午要用肉汤煮些什么,奶奶又想起那个小脚红鞋的女人,她走的时候眼神幽幽的,脚尖不沾地,这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全队人都吃了肉汤,那会不会,全队人都会莫名地失踪……
奶奶急了,疯了一样向生产队食堂跑去,顺手抄起了生产队里用来给地里布肥的瓢,那瓢上绑着一跟棍子,所以是个长把的瓢,平时都是用来舀生物肥也就是屎尿的,奶奶想的是将那锅肉汤搅上屎尿,这样肯定就不会有人吃了。
有人看出了奶奶的意图,虽然不明白奶奶为什么发疯,却第一时间喊出来:“快拦住她,她要毁坏肉汤子!”
生产队的人呼啦啦向奶奶捉过来,幸好奶奶仗着年纪小,身子也瘦,跑起来很灵活,又是先发制人,很快就窜出了屋子直奔食堂而去。
食堂的门已经打开了,做饭的师傅正在准备全生产队的大锅饭,不防备奶奶突然冲了进去,将沾满了粪便的瓢一下子捣进了锅里,迸溅出一片热汤来,烫的厨子嗷嗷叫,再看那锅肉汤,不可避免地飘上来一些粪便。
厨子大怒,揪住奶奶就要打几个耳光子,奶奶却突然惊骇地指着锅子,双目凸出,一副想喊却喊不出来的惊悚样子。
厨子一回头,就见刚刚被粪瓢搅混了的肉汤锅里,浮上来一颗人头来,煮的有些透明的皮肉,五官却保持着完好,只一双眼睛早就煮的昏白昏白的,仿佛一个全是眼白的人正呆愣愣地看向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