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又都把目光头回到杨晨身上。
他的大脑在急速地运算,他要在他们的信任和依赖里做出快速而准确的判断,并马上开展行动。
好事难求,坏事急转。这个时候室内的温度已经在快速地流失。刚才大家裸露在外的皮肤是感受不到空气流动的。而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一把小刀,有点割肉的感觉了。
“杨晨总,房子的外墙是用防腐木一块块叠压排列拼成的。按照施工工艺要求必须是这样两层木墙中间再夹一层石棉保温层才能防止温度流失,不过,它只有一层。”张自强的哭腔明显不只是“孝敬”给天气的,还有糟糕的施工质量。
“你的意思是?”杨晨听出了张自强的话里恨意,追问他道。
“是的,偷工减料,借口是冬天不使用。您来看,室内温度一下来,这些模板的缝隙里就开始结冰了。”杨晨起身查看了几处墙壁木板之间的缝隙,的确非常快地已经结冰,真是立竿见影。
“谁干的?”
“副总和向东。”副总是员工对英文的称呼。
“为了空成本?愚蠢呀!”杨晨骂了一句。
“结算费用还超过20%......”
张自强是在公司重组后亲眼看到了巨大的良性变化后,在和杨晨、林妍合作了一段时间并彼此有了信任后,在今天可能面临“生死”的时候,才有勇气说出事情的真相。
“估计,停电的原因也类似。设计指标是满负荷保证一周以上时间不停电的,风力发力发电机我观察是大年三十因为风太大才自动关闭的。按理说,今天不应该电池就亏点了。再说,我们现在用电的负荷远远低于满负荷。要不就是电池组少装了,要不就是电池抗低温指标不达标,就像我们手机的电池一样并不是设计在那么低的温度下工作的。所以会在超低温情况下发热、快速放电……”
“还有什么?!”杨晨出离愤怒地朝张自强吼了一声。
“杨晨总裁,现在不是‘还有什么’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等您决定?”
“对,杨总!”二勇他们也着急地等着他这个领导赶紧定下下一步关系着五个人生死攸关的决定。
杨晨为自己的书生意气感到抱歉,他又迅速地开始思考。然后问他们:“除了塌掉的地窨子,其他地窨子有电吗?”
“没有!”异口同声。
“因为本来就只有这个地窨子有电源,您忘了,这间是因为你平时也和我们住一起,才要求从老乡家里拉来的电,因为您经常要用电脑什么的。”
“嗯嗯。村儿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村民都转到坝下和塞罕坝去了,但是因为牲口不可能专场,有几个村民带着雇来的羊倌儿和马倌儿都在村儿里,那么大的雪估计他们哪儿都去不了,都在呢。”二勇说。
“哑巴和他们都熟,有一个人是他远房表舅。”二勇又补充。
杨晨想了想。
“那天因为着急,地窨子刚塌了,我们觉得会所更暖和,所以选择了回到这里,看来想得不够清楚。这样,我们必须回到后太子村去。一是,那里有人照应;二是,燃料和食物都有,我们可以刨出来维持食物补给。第三,也许他们有办法通知林场或我们的人,更利于我们脱离现在的被动局面。只是,……”
“一哩哇啦,咦咦呀呀……”这是哑巴话语。
张自强他们都不会哑语,杨晨更不会了。但是,哑巴和张自强几个在一起7年了,彼此不需要语言都能交流。可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哑巴说他能坚持应该没问题,而且他说您的办法是对的。”
“那这样,小张,你和二勇再找找有什么吃的,最好是糖呀什么的。我估计水壶是保温的,水是热的,我们大家都补充一些能量。还有,剩下的人和我一起把客房里的这些被褥、被单稍微裁剪一下,可以做绑腿什么的,一会儿我教大家来打。”
“好的!”
各司其职。
不一会儿,他们真的只找到了一包白糖,热水冲了大家都喝下。
杨晨把床单剪成布条, 让大家把棉衣都穿好,用布条扎紧腰部、袖口、裤口,然后把从被褥里拆出来的棉花尽量塞进去,以增加保暖的效果。
还教着大家把连靴子在内一直到大腿都打上绑腿,一是防风保温;二是防止在雪地里行走被树枝、石块或其他硬物划伤、扎伤。彼此相帮着再用这些布条把连帽子连脸部都裹为一个“粽子”,既可防止帽子被大风吹掉,又可以避免脸部肌肉暴露下寒风下冻伤。仅仅留着双眼可以视物。
最后带上棉手套,再用布条把手套和手腕紧紧地扎在了一起。一切准备做好,他们彼此看看对方,都笑了起来,除了颜色五花八门之外,他们很像“现场版大白”或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
二勇把冬季经营项目里用的养拉雪橇找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哑巴抬到了上面,给他身上加了两床被子,再用布条把被褥、人和雪橇捆扎成一个整体以免在滑行当中东西和人跌落。
出得屋来来后,大家还是倒吸一口寒气。那天他们走回来留下的脚印和痕迹早都叫大雪全部给覆盖了。好在这条路他们每天上下班都在走,哪里的沟沟坎坎还记得一些,摸索着“人拉雪橇”开始向后台子村儿艰难地走去。
冬天极寒情况下的坝上,它的温柔、多情、美丽都变成了另一副狰狞的模样,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白和被大风卷起漫天飞舞的血和冰渣。20、30米之外就是一个茫茫灰白的空洞,看不清天、地、方向和事物。人们这个时候就像“失明”一般,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白暗”。
在这种环境下辨别方向比真实的失明还让人绝望。好像你能够视物,其实你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辨不清。加上借着风力高速飞来的雪和雪渣会毫不留情地灌进眼里。不过,人们还要必须努力睁着双眼,一是保持视物辨向;二是闭上了眼皮可能马上就被冻结起来。
“大白”和“僵尸”的行头虽然能起到防风保温的作用,但是,穿着它们,拉着雪橇,对体力的考研极其严厉。
6级以上风力,他们就像在向前顶着一堵摇摆的墙、向后拉着巨大的沉重在行走。这个时候,每一个人都不需要动员的,时间就是生命,他们必须在体力还能支撑身体移动前,在体温不过快流失的前提下带着“小船上的乘客”回到后太子村,找到其他人。
这时,更不好的消息是,天快黑了,温度更低了,风力更大了,辨别方向更加困难。已经出来20多分钟了,其实大家的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杨晨想到的是:离开会所的决定是自己做出的,那么现在最关键的是千万不能迷失方向,走错路了那就是灭顶之灾呀,紧急情况需要他再次做出正确的选择和决策。杨晨在大风里直起了身体,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寒风里、夜色下,哪里可能找得到参照物。坝上是稀树草原,而糟糕就糟糕在了“稀树”这两个字之上,会所到村子这一带树木稀得可怜至极,平时大家都是靠着路上的坡度、沟壑、地形起伏来辨别方向。
他突然想起了大年三十他们来回的经验----现在只能靠前人的脚印,才能辨清方向。于是,杨晨做出了具有决定性的判断。
“小张、二勇你们先别拉了,我们拉着哑巴稍微慢点走在后面不怕。你们往前走,快一点,去辨别方向,我们沿着你们的脚印走。一定注意相互照看着,千万不要出问题。”杨晨是冷静的他做出了最准确、明智的安排。
张自强和二勇按照他的建议,相互商量着、试探着、寻找着在其他人前面40、50米的地方辨识、探路、领路,并前后彼此用声音呼叫、联络,效率远远高于他们上次的救援和逃亡行动。终于,一个小时后,二勇飞快地跑了回来:“杨晨总裁,您的办法管用,我们摸到我们地窨子了,我来带路,张经理去找老乡了。”
杨晨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把盖压在哑巴头脸上的被子掀开,看到他微笑着的脸,他彻底放心了,这下有救了!
这时他感觉到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体温在急速地下降,他们每向前走一步都要付出比平时大几百倍的力量,肆虐的狂风和漫天飞舞的冰雪现在就是这群人的敌人,它考验着的是人的求生欲和意志力,它掏空的是人积累的勇气和胆量,它澄清的是人和人之间抛开利益冲突后纯洁的彼此支撑和依赖。他们现在坚持的是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生机,如果放弃别人一样放弃的就是自己。只有当所有的人把手、把心、把信任交给彼此后,他们的力量才能够像一个完整的人一般朝着目的地艰难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