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起了这个念头,第二日就打发了两个体面婆子,分别往蒋家与方家去了。
蒋家那边是蒋二太太接的话,态度非常客气。京城与天津之间相隔不远,蒋四老爷一家时不时就会打发人回京送信捎东西,京城蒋家也常常派人过去,双方联系十分频繁,因此不需要赵家捎带些什么。不过蒋二太太还是感谢了赵琇的好意,预祝她祖孙此去一路顺风,又让赵家的婆子给赵琇带了些礼物回去。有一篮新鲜果子,两匣子蒋家自制的精细点心,味道都不错。
但方家那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方家嫡支几乎全都去了济宁,剩下的除了看房子的仆人,就只有方三爷的妻子与小女儿方六姑娘了,但她们又暂时回了方三太太的娘家小住。目前执掌方家族务的是旁支的一位长辈,他对嫡支的侄儿们还算是有感情的,但并不浓烈。他想着方三爷只是送嫂子侄儿去济宁,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因此没必要再捎些什么东西过去了,仅仅是写了封书信,托赵家转交,也就罢了。问起方慧珠,他的神色淡淡地:“大侄女自打她母亲弟妹离了京城,就再也没回家来看过了,听闻现下正在养胎。她几个婶娘听说她身子不好,特地过去看她,她也懒怠见面,想来没什么要紧话。”
婆子们回来报给了赵琇,赵琇就忍不住叹气了。很显然,方慧珠在闺中时,还能说动族人们舍弃方奕山,想来在族中也是有些脸面的。可她却在出嫁后跟娘家族人闹僵了,又不懂得放下身段去弥补,结果如今父母亲人皆不在京城。就连族人都不乐意管她了。她怀孕后身子不好的消息早有传闻,方家人几乎不闻不问,也不能全怪他们无情。
赵琇本来也不想管方慧珠,只是想着跟方仁珠朋友一场,如今他们全家在外,京中只剩下这一个姐姐。若是她路过济宁见到方仁珠,对方问起她方慧珠的近况。她难不成就只拿一句道听途说的话来搪塞吗?反正也不是太过麻烦。她还是打发婆子去了眉山伯府,问问方慧珠可需要捎封书信给父母。想来方慧珠再混蛋,也不至于连一封问候家人的信。都懒得写吧?
谁知眉山伯府的人得知建南侯府婆子的来意,没有报告二少奶奶方慧珠,反而是直接报到了眉山伯夫人面前。眉山伯夫人亲自接见了那婆子,得知事情缘由。便笑说:“你家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我媳妇儿并没什么书信需要托她捎带的,你替我谢过你家姑娘的好意吧。”
那婆子惊讶极了。只觉得这不合常理,便怀疑这是丘家不喜媳妇与娘家人联系,赔笑着道:“求夫人见谅,我们姑娘吩咐了。一定要见过府上二少奶奶才行呢。若小的就这么回去,我们姑娘定要罚的。”
眉山伯夫人笑笑,叫过身边的大丫头:“你去后头问一声。看友哥儿媳妇是否要见客人。”那大丫头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转:“二少奶奶说了。今日身上不好,恐失礼于人前,就不见面了。她让奴婢转告,多谢赵大姑娘的好意,请赵大姑娘见到她娘家人时,帮着带一声好吧。”
那婆子听了,忙问:“府上二少奶奶是怎么了?生病了么?那可了不得。”
眉山伯夫人脸上表情僵了一僵,忙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她这一胎怀得有些不大安稳,家里人不放心,就让她静养罢了。不过近日大夫来诊过脉,说是已经好了许多,想来并无大碍。你回去也不必照实跟你们姑娘说,若她大惊小怪地告诉了亲家,反倒让他们担忧。”
这话连那婆子都觉得嘈点无数,只是没办法,惟有回府复命。赵琇听了就觉得奇怪。方慧珠的身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如果还可以,那又为什么不肯见她派去的婆子?如果懒得见人,知道了婆子的来意,好歹也该写封书信托她转交给父母呀,竟然只是让她带一声好?真不知道方家父母知道这件事,心里会有什么感受。
但如果方慧珠的身体确实不好,连起身见客都做不到,甚至无法写信,那眉山伯夫人又为何要隐瞒呢?还特地嘱咐婆子不必上报,省得赵琇告诉了方崇山夫妻,让他们担心。
赵琇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眉山伯府与建南侯府素来交情平平,她也打听不出什么事来,如果贸然找上门去求见方慧珠,人家一样可以拒绝。她想了想,就决定去找可以见方慧珠的人求助。
她找的是冯秀琴之母冯太太。
冯太太是方家女,说来是方慧珠的堂姑姑,血缘并不远,一向与方大太太关系不错,女儿又与方家姐妹常有来往。她跟曹家的曹方氏不同,与方奕山一房并不亲近,因此不会因为方奕山被出族之事,对方慧珠生出嫌隙来。赵琇心想,以冯太太跟方慧珠的关系,如果她听闻后者患病,无法见客,那直接进后院去探望,应该是没问题的。
于是赵琇就直接找上冯家去了。
她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找上方慧珠的用意,冯太太听了有些感动:“赵姑娘真是个好心人,仁丫头能得你为友,实在是福气。”其实冯太太对方慧珠当初算计赵琇的事,多少有些耳闻。虽然与赵琇交好的是方仁珠,但赵琇愿意看在方仁珠的面上,对曾经心怀不轨的方慧珠不计前嫌,可见她人品正直。冯太太深觉自己早该让女儿秀琴与这等品行好的友人结交,暗暗后悔错过了大好时光,如今冯秀琴与赵琇,交情还只能算是泛泛,将来也不知是否能结下深厚的情谊。
冯秀琴还一脸纯洁,不知道自家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她对赵琇说:“大表姐真的跟你的婆子说,让你给大舅舅大舅母带个好就行了?没有准备礼物,连封书信都不写?这也太过分了吧?大舅舅大舅母从前多疼她呀,分别了几个月。她竟然如此冷淡,实在是太不孝了。”
赵琇笑了笑,转向冯太太:“坦白说,如果这些话是方大姐姐当着我家婆子的面说的,我包管再也不会上门去自讨没趣。偏偏我家的婆子不曾见过方大姐姐,一切都是眉山伯夫人跟她的丫头在转述。而眉山伯夫人在方大姐姐的病情描述上,又有些自相矛盾的意思。我就拿不准了。总觉得这里头的事情有些不对劲。我想我是个外人,没什么立场去多管人家婆媳间的闲事。但此行南下,万一真的见到了方五姑娘。总不能把这话照实告诉她吧?即使方大姐姐真个没有孝心,我也好歹要把她现下的身体状况打听清楚了,才好跟方大太太说明。至于此后他们自家人要怎么做,那就与我无关了。”
冯太太点头道:“这话是正理。我已经明白了。不管慧丫头是真病假病。眉山伯夫人的言语又有什么古怪处,我做姑姑的怎么也该过去看她一眼的。若慧丫头真的连封书信都不肯给父母写。那我哪怕是骂,也要骂得她知错了不可。”
赵琇听了,就放心回家去了。冯太太这边则先思考了半日,然后命人给眉山伯府递帖子。照足了上门拜访的礼数。她虽然身份不算太高,好歹是个诰命,又是亲戚。在京城上层圈子里颇有人缘,眉山伯夫人不敢轻忽。便接了拜帖。
冯太太到了眉山伯府,跟眉山伯夫人先叙家常。她特地寻了个借口,说是自家丈夫的生日快到了,虽然不是整寿,不打算大摆宴席,但自家人聚在一处乐一乐,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打算把关系比较亲密的亲友都请过去,里头自然少不了她的娘家侄女方慧珠了,她还顺便向眉山伯夫人发出了邀请,也没落下丘媛:“我们家琴姐儿一直想念她丘二姐姐呢,可惜令嫒近来总在家,不肯到我们家来玩。”
眉山伯夫人干笑着,脸上有些讪讪的。关于丘媛与安阳伯府大公子的流言刚刚才被压下去,这时候带着女儿出门,岂不是给自家找麻烦?即使要去别人家做客,也得等到风声过了再说。但冯太太不提这话,她当然不可能自曝其短,便跟冯太太客套了半天,再次拿方慧珠怀相不好、行动不便来做借口,又说自己要在家照顾儿媳,婉拒了冯太太的邀请。
冯太太顿时惊呼:“我虽然有所听闻,却从不知道慧丫头的身体已经糟到了这个地步!我不知道就罢了,今日既然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看她,还请亲家太太成全。”
眉山伯夫人心下一惊,认真看了冯太太一眼。当她发现冯太太的眼神有多么认真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继续用先前那种理由,是拦不住对方的。也许她厚着脸皮,确实可以阻止冯太太去见方慧珠,可阻止了之后呢?冯太太是方家女,她难道不会直接把事情捅到方崇山那边去么?眼下距离二儿子的爱妾生产,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若事情曝光,眉山伯府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名声败坏不说,就连女儿丘媛的婚事,也休想会有好结果。
丘家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撑到今日,绝不是为了这么一个结果。
眉山伯夫人心念电转间,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是当然。不过还请稍等片刻,待我去瞧瞧友哥儿媳妇,是否能撑得住见一见客人。”说着她正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却不料冯太太也跟着起身了:“亲家夫人太客气了,我跟慧丫头也不是外人,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如今身上不好,何必叫她再费事重新梳洗换衣?我就这样过去吧。”
眉山伯夫人的脸顿时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