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从前跟小长房的人勾结,没少给小二房张氏祖孙添堵。他是认定了小二房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也认定小长房依附颖王,早晚会功成名就。不过小长房失去爵位后,赵煜远在奉贤,不清楚京中情形,其实也不是没有动摇过的,甚至一度对张氏祖孙表现出改善关系的意思。
他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就再次坚定了反派的立场,固然有赵玦一家利诱收买的原因,但这里头也少不了牛氏赠送的那位美妾柳姨娘的功劳。
柳姨娘也不知本姓是什么,名叫柳莺,是家生丫头,跟在牛氏身边侍候,十分得重用。因她有几分美貌,就被牛氏送给了赵煜,仗着他的宠爱,没少在他面前做挑拨离间的勾当,专门跟张氏祖孙过不去。自打她为赵煜生下了小儿子赵珀,又从通房升做了妾室,便越发嚣张了,还经常踩宗房宗子赵璟父子俩,想要给自己的儿子争一争。不过也因为她有了儿子,就有了私心,所以对旧主没有过去那么忠诚了,遇事总是先为儿子想一想,才轮到旧主的吩咐。不过她只是稍微有所收敛罢了,对张氏祖孙始终是抱有恶意的。
赵煜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个爱妾的想法,也知道张氏祖孙素来不待见他与她。如今赵玮袭爵,二房祖孙三人风光回乡,他由始自终都没有露过面,一心躲在自家宅子里“休养”,显然是在躲羞。张氏与赵琇只当看在赵璟夫妻面上,也是给宗族曾经的族长一个脸面。只要他不出来碍眼,她们也就难得跟他为难。
可现在他是怎么了?犯傻了吗?人家不耐烦见他,他偏要求见。如果是为了给过去的所作所为赔礼道歉。好争取张氏与赵琇的原谅,重新树立他在族中的权威,那还带着小儿子过来做什么?那个孩子虽然无辜,但他的生母却是二房祖孙厌恶之人。赵煜把这孩子带到张氏与赵琇面前,到底是想要改善双方关系,还是来气人的?
赵琇不敢相信赵煜会有这么蠢。她直接问赵璟:“煜大伯这是怎么了?他糊涂了吗?”
赵璟和沈氏脸上都满是尴尬之色,他们也觉得老父是糊涂了。可他老人家坚持要这么做。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前来替他打前站。
张氏暗暗给孙女使了个眼色,让她说话别这么直。让赵璟夫妻下不来台:“我看你煜大伯大概是觉得我们从未见过珀哥儿,因此特地带孩子来探望我的。”
赵琇冷哼了一声,假笑道:“全族的子弟里,也不是每个人在小的时候都能见到我祖母的。嫡出的也就罢了。随便什么丫头小妾生的都来给我祖母请安,我祖母见得过来吗?况且赵珀年纪尚幼。大冬天的还是别出门的好,万一吹了风着了凉可怎么办?还是让他在家里好好待着吧,叫他生母把他照顾好了。小孩子最娇弱了,很容易就会生病的。大人们还是少折腾他的好。至于煜大伯。都是熟人了,从前见得多,如今见不见也没什么打紧。况且大伯子和弟媳妇还是避避嫌的好。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出门踩着积雪。万一摔了跤怎么办?璟大哥你替我多劝劝他吧,一把年纪就别折腾了。”
张氏暗暗瞪孙女,赵璟露出尴尬的笑容,暗暗擦汗:“妹妹说得是,真是太为家父着想了。我回去会好好劝他的。”当然,他绝不会把赵琇的话原样复述给老父听。
张氏觉得有些委屈了赵璟夫妻,便对他说:“我知道你们难做,你父亲不是个能讲理的,回头他若怪你们没办好事,你们只管推到我身上,说我旅途劳累,想要好好歇歇,不想见客就是了。”
赵璟干笑。这个说法还不如赵琇那番含沙射影的话呢,如今二房客似云来,谁会相信张氏是累坏了不想见客?不过赵煜就算听出张氏是在找借口拒绝见他,也不能生她的气。如今的情势,谁强谁弱?赵煜除非真的豁出去了,否则绝不会得罪家族里的贵人。
更何况,这主意原不是赵煜想的,不过是柳姨娘从旁怂恿罢了。她区区一个贱妾,如今旧主没了,靠山倒了,赵煜又一把年纪了,她还跟嫡长子夫妻交恶,能倚仗的就只剩下一个两岁大的儿子。为了自己,也为了儿子,她必须要哄得张氏祖孙消了气。否则他们若是记恨她当年所为,根本用不着亲自动手,只需要一个眼神,有的是人会把她母子二人捏死。要活命,许多事都顾不得了。
赵琇可没心思理会宗房的妾有什么想法,等赵璟夫妻说完了族务,时间也很晚了,正好端茶送客。她先送了张氏回去,接着就回自己的房间,洗漱、更衣。等她爬上床的时候,整个人都累得说不出话来了,不消十秒钟,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起来,又是一拨接着一拨的客人。这天来的大部分是族人。先前是各家有头有脸的子弟去码头迎接,又有太太奶奶们上门凑趣,今日来的则是各家的小辈了。宗房赵源赵清姐打头,后面一溜儿的堂兄弟姐妹、堂侄儿侄女,全都来向张氏请安问好了。张氏见了小辈就开心,见他们个个都嘴甜乖巧,就更开心了,散了许多礼物和赏赐下去。赵琇这边也把京中族人们委托的礼物转交给了收礼人,皆大欢喜。
族人们都来过了,张氏与赵琇还不得清闲,因为亲友们、乡邻们又上门了。等他们轮过一圈,族里那些有心巴结的人又三三两两地过来请安了。赵家二房日日有客,接连几日都没有闲的时候。这些客人还不说什么正经事,整日聊些家长里短,说件亲友家的趣事,今日东家说,明日西家再说,翻来覆去听得人耳朵都起茧了。别说赵琇心里厌烦,就连张氏都有些吃不消。
张氏总记得要守待客的礼节。不能因为自身显贵,就对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摆架子,因此只要有人上门求见,她都不会回绝。可她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身体也不是很好,眼下还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每次有客来,她都要换了衣裳。重新梳头出来见人。等客人走了。她回房里刚换了家裳打扮要休息,又有人来了。如此一日折腾上几回,铁打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她?赵琇眼见着她的精神渐差,便劝她不要再见客,等又有人来,就命王双福把人打发走。张氏不肯听。说不能无礼,坚持着要起身换衣裳。赵琇就炸了:“什么礼不礼的?他们就是想要讨好祖母,给自家谋好处!您不为自己着想,也想一想哥哥和我吧!他们难道比哥哥和我还重要?能叫祖母为了他们就不顾自己的身体?!既如此,我索性直接跟他们说。他们整天上门烦死人了,就算讨好了您,也得罪了我。赶明儿我就叫哥哥给他们穿小鞋。看他们还会不会这么没有眼色了!”
张氏唬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做什么?那可都是自家族人亲友。又不是外人。”
“正因为不是外人,才没必要这般客气呢!”赵琇气的其实是张氏,“难不成您跟他们说,太累了不想见人,他们就恼了您不成?还是会在外头说您的坏话?如果是一点都不知道体恤的,这样的亲友还不如没有呢。行了,您好生歇着吧,我去把人打发走。”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张氏连忙叫住她:“别这样,我其实也不是很累……”赵琇扭开头不理她。她默了一默,仿佛也知道自己理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是高兴呢。从前与族人们虽亲近,却从未见过众人待我们这般热络。郡公爷在天之灵若瞧见我们一族如此相处融洽,想来会十分高兴的。过些日子祭祖,我要去他坟前上香的,多听族人说些自家的事,到时候也好告诉他。”
赵琇气得转身就走了,随她怎么叫都不肯回头。
到了上门求见的客人面前,她倒是不致于给人脸色看,只是淡淡地表示祖母累了,身体不适,所以不能见客。族人亲友们怎会怪罪?自然是一个个客气地表示身体要紧,请郡公夫人好生休养,然后乖乖走了。
赵琇再通过赵璟之妻沈氏,给族人们透了风,表示她赵大姑娘心里很不爽。因为每天都有一堆人上门去,也不做什么正经事,却占着别人的时间,害得她连正经事都没干过几件。沈氏是个聪明妇人,传达她意愿时婉转又婉转,族人们也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再也没日日上门来烦人了。他们是来讨好人的,可不是来讨嫌的,真把郡公夫人张氏给累坏了,送再多的礼物、说再多的好话,都换不来建南侯的好感,那他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族人这边解决了,外姓亲友和同乡士绅家的女眷却有些麻烦。不过张氏若是告病,也不会有人没有眼色地再上门来叨扰。上门的客人渐少了,倒是有些宴请的帖子递到赵家二房来。赵琇翻了翻,回想一下做东的几户人家背景,再打听一下都有些什么人参加宴会,心里就有数了。
张氏看到她提笔写帖子,几乎拒绝了所有宴请,只留下一张,回复说会前去赴宴,就有些不明白了:“琇姐儿,你为何只答应去这一家?这家人似乎与我们也不是很熟。”
确实不是很熟,这家是三房的姻亲,跟二房只能说是拐着弯的亲戚,但他家却有一样好处。
“他家的女儿不是出嫁了,就是已经定了亲,儿子只有三岁,非常安全。”赵琇这样回答,张氏却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赵琇叹了口气:“先前那几户做东请客的人家主母上门来做客时,说的话您都没注意吧?她们千方百计在打听哥哥与我是否定了亲事呢。不是想为自家儿女筹谋,就是想要做媒。倒是这一家还老实些,半句类似的话都没提过。这回宴请,也是因为他家老太太做寿。五年前他家老太太的寿宴,祖母与我也是去过的,您跟他家老太太还算聊得来。再去一次,想来祖母也不会无聊。”
张氏呆了一呆,才明白了孙女的意思:“什么?你是说她们盯上你哥哥和你的婚事了?她们怎么好意思?!”这里头地位最高的一个,也不过是致仕的六品官!她孙子可是侯爷呢!
“为什么不好意思呢?”赵琇不以为然地道,“从前哥哥未袭爵时,您也不是没打听过本地这些士绅人家姑娘的事儿。那时候别人就知道您是要给哥哥看亲事了,只是还未决定,哥哥与我就去了京城。如今他们大约是不甘心就此错过吧?”她顿了一顿,“其实不管她们是不是在筹谋些什么,哥哥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祖母,您该好好想一想了。您打算给哥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