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惠十六岁嫁入郑家,一晃已经六个年头了。
郑家跟白家一样,也是书香门第,郑荣大唐惠两岁,少年得意,十七岁金榜题名后就进入了翰林院观政。而当时唐士宁因座主王尚的提携,从一介知县调至京城任吏部给事中,之后又数次出任州牧,抚台,政绩斐然,想与唐家结亲的人数之不尽,后来唐士宁看上了郑荣,觉得他前途不可限量,遂与郑家结亲。
说起来,都是因政治关系联姻,只唐枚是嫁了自己喜欢的人,唐惠却是听从父母之命,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郑荣虽然有才华,可却生得五大三粗,全没有一点翩翩公子的摸样,今年才不过二十四岁,肚子已经隆起来,堪比一个中年男子。唐惠想起妹夫白振扬的俊俏样子,忍不住暗自心酸,明明是同父同母,为何两人的命运却完全不同呢?
拿起桌上的茶水又啜了一口,她关切道,“母亲知我要过来看你,有几句话叮嘱,叫你谦虚恭顺,千万不要再跟妹夫有意气之争。”
唐枚点点头,“我知道。”
“我看母亲是多虑了。”唐惠笑眯眯道,“往常我一过来,你总有不少的委屈说与我听,这次只字不提,看来是与妹夫感情融洽。”
唐枚抿嘴一笑不答话。
“大姑奶奶都看出来了呀!”刘妈妈拍手道,“可不是么,少爷跟少夫人如今举案齐眉,不知道多好呢,大可叫太太放心。”
没想到这时当两人感情还能有进展,唐惠刚才不过是试探,现在真的确认了,又不知是嫉妒,是欣慰,还是酸涩,但至少对于她今天来的目的而言,那是好事。
她高兴的拍着唐枚的手,“那真的太好了,你是不知道,我多为你担心!你们以前总是那样吵吵闹闹,母亲操了多少心,我每回听见了心里也不好受。你当年非要父亲遂了你的愿,原以为会夫妻恩爱,结果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幸好你们总算明白过来。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夫妻和顺了,好运气就会来,咱们家一定也会好的。”
“大姐说得对。”听到她提到唐家,唐枚趁机问道,“现在的形势对父亲真的很不利吗?”张氏当初只说了个大概,而白振扬还没有完全信任她,问起这方面,也是不肯说多少,是以情况究竟如何,她十分的不清楚。
唐惠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很了解,都是听夫君说的,顾大人大刀阔斧的要铲除异己,已经罢黜不少官员,其中很多都是前任首辅亲信的人,所以,父亲恐怕是……”她摇摇头,前景堪虞。
唐枚脸色阴沉下来,若只是罢官也就算了,是不是身在官宦之家她原不在乎,怕只怕唐士宁的火爆脾气,会因为不甘心而做出什么严重的事情来,到时候引起祸事,后果变成怎么样,谁也无法预料。
“母亲为这事都瘦了,夫君也在尽力,看看能否帮上一些忙。”唐惠说到这里,终于点到来意上,“可惜公公去世的早,力量微薄,除了夫君一人,也只有元华表弟有些出息……我今日来,是有些事要麻烦你呢。”
“大姐请说。”她态度大方。
“元华表弟的事你也知道的,明年要参加会试,妹夫是卢成先生的门生,我想能不能请他引荐一下,好让元华表弟能得些卢成先生的指导?”
卢成是京城有名的大儒,曾任翰林院大学士,后来因病离职休养,等到病好之后却再也不愿当官了,闲云野鹤一般,行踪不定,但每年总有三至四个月会留在京城,能得到他的教导,是很多学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唐枚自然没有一口答应,一来她不知道那什么元华表弟为人如何,二来也不知道白振扬会不会同意,沉吟一会儿道,“我可以试着提一下,不过能不能成事,可不晓得呢。”
唐惠表情僵了下,唐枚如今说话不再直来直去,她很不习惯,若放在以前,唐枚肯定说是包在她身上的事,哪怕跟白振扬不和,也会尽力,甚至会使出各种手段来逼迫。可现在,居然学会了那样委婉的说话。
“你能跟妹夫说一下已经很好了,毕竟卢成先生眼光高,未必拜得了门下,不过能见一见也是好的,可以当面请教下问题。”
直接就定下了见面,唐枚眉梢微微挑了下,笑着道,“这些我也不懂,还得问夫君的意思。大姐你也知道,我跟他之前那种情况,哪儿能样样都听我的?更何况,还得看卢成先生愿不愿意呢。”
“说的也是,确实不能急。”唐惠解释道,“只不过……”她顿一顿,“元华表弟若是明年能顺利,指不定就能娶了丁家的四小姐,丁家的二小姐可是永嘉侯的侯爷夫人!”
弯弯绕绕的又冒出来一个侯府,意思莫非是那永嘉侯能帮得上唐家?可到底是郑家的表亲,夫妻大难临头尚且各自飞,那元华表弟若娶了丁家小姐,可保不定愿意去求他的连襟侯爷。
这都是远在天边的事,远水解不了近渴,唐枚随意一想就放下了,但还是说道,“大姐放心,我肯定会跟夫君好好商量的。”
见她仍然不松口,唐惠皱了下眉头,也没有继续再提,又坐了会儿,才跟唐枚依依不舍的告别,离开了白府。
刘妈妈端了一碟风味野鸡腿上来,看神情像是对刚才唐惠的来访有意见发表。
唐枚夹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品尝,其实她本来想吃野鸡爪子的,实在是做的好吃,可刘妈妈说鸡爪子吃相不雅,只好换成鸡腿了,偶尔充当下午的零食享用。
“妈妈想说什么就说罢,哪怕是关于大姐的坏话。”
刘妈妈一听,连忙道,“老奴哪儿敢说大姑奶奶什么坏话!”
不是坏话,用得着吞吞吐吐的?刘妈妈这么直爽的性子,唐枚笑起来,“妈妈憋在心里可不舒服,人无完人,大姐也有做的不合适的地方,妈妈且说给我听听,我将来也好注意。”
刘妈妈其实一向对唐惠都看不太惯,只到底是下人,很多话不好说跟太太讲,也不能说,因为关乎她们母女俩,姐妹俩的感情,她也不想成为挑拨者。后来唐枚嫁人之后,曾经也提醒过几次,可唐枚一根筋似的爱护这个姐姐,没有一次是听得进去的。
但这次唐枚却主动叫她讲。
刘妈妈道,“既是夫人吩咐的,老奴便说。大姑奶奶说是想帮咱们唐家,可居然为了郑家的表亲刘元华来说情,旭少爷还不是明年要会试,比起那刘元华,还不如引荐旭少爷呢,他中了进士,入朝做官,那总是自家人。”
说的是唐家二太太的儿子,她的堂弟唐旭。
这个思路很清晰,唐枚笑道,“妈妈说的不错,只刚才大姐的意思,好像是说刘元华若是通过会试,可能会攀上永嘉侯府。”
“大姑奶奶是白日做梦,咱们唐家现在什么处境,郑家老爷前几年又去世了,丁家凭什么把女儿嫁给刘家?”刘妈妈摇头道,“夫人要是真想给少爷提引荐的事情,就说旭少爷好了,那卢成先生可不会轻易见人一面的,总不能真叫那刘元华占了便宜。”
“不能两个一起提吗?”要是提都不提,那肯定会得罪唐惠,她倒还不想就这么轻易的破坏姐妹俩的感情。
刘妈妈仔细想了想,“也罢,还是看看少爷的意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