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之上的青铜长桌很安静,一如平常。
在不举行塔罗会的时候,这里只有灰色的雾气在游走,没有指示的情况下,它们不会形成任何实质的东西,只是忠诚地掩盖着深处那堆积起来的杂物,除了非凡物品,还有不少金镑、金币与唐泰斯先生名下的房产资料。
在晋升为「历史学者」之后,克莱恩已经能感受到这座宫殿与自己的紧密联系,他坐在「愚者」的位置上,习惯性地往头顶瞥了一眼。
那枚光球还安静地悬挂在原处,没有任何动静,当然,它也不可能会像诺恩斯那样叽叽喳喳地叫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克莱恩总觉得这种「安静」,也是一种伪装出来的假象,他怀疑这其中有灵性的提醒,也有跟诺恩斯与它的原主人相处后,留下的某种深刻印象。
嗯,原主人……
视线扫过桌角,「愚者」对那位缺席的塔罗会成员摇摇头,将突然想起的某些旧事抛出去。
按照占卜的惯例流程,克莱恩具现出纸条,上面写出了他心里待回答的问题:
「当前与"门先生"对话有危险。」
然而在克莱恩将左腕的水晶灵摆松开之前,一道嗡鸣声从他头顶响起。
一束月桂色的暖光落在青铜长桌上。
几乎是下意识间的反应,在克莱恩升起警惕感的瞬间,层层叠叠的灰雾就已经卷动飘舞,扑到那颗光球上,将它整个包围起来。
那股悚然感以更快的速度消退了,克莱恩却有点惊疑不定——作为一个序列三的「占卜家」,又身在自己最为熟悉的「地方」,位于能隔绝大部分窥探的源堡上——他不觉得自己的灵性直觉会出问题。
所以那瞬间的紧张感是怎么回事儿?这东西还能反了不成?现在它的意识……
难道是她出现什么事了?
克莱恩在心里嘀咕的时候,被灰雾裹挟的光球没有更多动静,被加固过的灰雾封印大概是起了作用,至少它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光芒趋于黯淡,不再像先前那么明亮。
经过占卜,验证过这颗光球没有危害后,克莱恩没有再将它挂回去,而是留在了手边的位置。
他看向先前那张躺在桌面的纸条,拿不准这是不是它想提醒自己什么事情。
「如果能有个翻译,知道你这声音是什么意思……嗯?」
这句话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时候,克莱恩便意识到,他所不理解的嗡鸣,与他无法理解诺恩斯好像是相同的情况。
他下意识盖过自己右手的手背,在克莱恩·莫雷蒂的手上,有四个隐藏的黑点,它们组成一个近似正方形的图案,但是却比真正的印记简化很多。
他知道,那个图案象征着这座殿堂,就像是每张被分配主人的长椅背后,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图案。
是对身体……不,应该是对灵体做了什么,所以有所限制,诺恩斯跟威尔交流的时候,明明双方间没有任何障碍。
灵摆下垂,克莱恩在心里默念起要询问的语句,但是当他重复了第七遍之后,一股黏稠到几乎将他喉咙堵住的血腥味,直接覆盖在他的灵感上。
只不过在克莱恩有所反应之前,一片阴影将绯红吞没,那令他背后发寒的窥视感也随之溃散。
克莱恩睁开了眼睛,吊坠末端空空荡荡,黄水晶已经被震碎成粉末,星星点点洒在长桌边缘。
但是出乎意料的,克莱恩没有感受到太明显的痛苦,他只是耗费了不少灵性,但是却不理解那瞬间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只是看到短短片刻的景象,某种东西就在克莱恩的知觉里留下了恐慌。
他只能推测,是这里的环境又一次替自己抵挡了伤
害。现在这么看,那颗光球先前的反应,真的是在提示占卜有危险。
「门先生」被污染的状态很差?还是因为是我想要跟他沟通,才有这样的危险性?明明特莉丝已经跟他有过不少交互了……
克莱恩盯着那颗光球,沉思半晌叹了口气:「唉,我又能拿你怎么办呢……」
把光球带入现实更加危险,这是克莱恩灵性直觉最确信的一点,诺恩斯的事情已经给了他一个教训。
把它交给黑夜女神?那更不可能……
克莱恩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信任对方,至少在看过诺恩斯的提醒后,他也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疑心。
周围一片寂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克莱恩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回答,他一边整理接下来的计划,忍不住将那颗球形的封印物握到手心里,转着圈盘起来。
所以当光球传出细微响动的时候,克莱恩条件反射地将它往青铜长桌上一扔,让它发出了略沉闷的碰撞声。
克莱恩的手指一动,想要驱使灰雾再次给光球裹上几层「外套」,然后将它重新捡起来,可是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让他的想法突然空白。
那个模糊的声音里带着嗡鸣,但是至少能听出来在说话,还是在说中文:「周明瑞?周明瑞,是你吧!」
如果不是因为那丝神性压制住了情绪,克莱恩或许会感觉到鼻子发酸,他好像太久没有听过人叫这个名字,久到自己都快忘了。
他的右手扶着前额,面色复杂地看着那团被封印的不明物体,一边发出声音、喊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边缓缓滚过桌面,再这样下去,它将在「世界」的位置旁边摔个粉碎——
不,它不会的。
这不是脆弱的玻璃球,而是一种异化的光芒,有着自己的意识与生命力。
最终克莱恩还是敲了敲青铜长桌,于是那颗光球沿着先前离开的轨道,又往他的方向滚过来。
里面属于艾丝特,或者黎星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听到她一直喊着「周明瑞」的全名,克莱恩竟然有点忐忑。
该怎么回复她?她好像,不,还是说祂?知道我是「愚者」了,那现在这个消息也算是在祷告吗?这简直就像是……
没错,像是接到了一通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的电话。
为什么这颗光球没有「挂电话」的功能啊?到底是谁设计的!
四下分叉的想法不能让克莱恩逃开眼下的局面,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光球里的声音忽然间又响亮起来:「周明瑞!你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克莱恩实在忍不住了,用力对着光球喊回去:「停、停!我在我在,你不用再喊了!」
一时间,长桌旁又陷入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