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还蒙蒙亮。
车站没啥人,我走出候车室,背着背包在一个早点摊吃了一碗馄饨,付了钱,便坐上了去张掖大班车。
班车挺旧,上面的绿漆都掉了。
我拿着背包上了车,扫了一眼车里的人,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其中有一个抱着奶孩子的年轻姑娘,见我打量她,警惕地抱着孩子坐在最里面。
“小伙子,坐后面去。”
售票员接了钱,扯下一张小票塞给我。
我拿着小票,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个抠脚大汉,手里还拿着肉夹馍,咬出一个大豁口,见我坐下来,他冲我一笑。
“小兄弟,打哪来的?”
我递给他一根烟:“北京。”
“嗬,北京啊,那可是个好地方,我十几年前去过,那天安门真叫一个气派,可惜我只是在窗外看了一眼,没仔细瞧。”大汉将烟夹在耳后,继续问我:“那你这是去哪,你说个地,我免费给你当导游,不是我吹,这张掖上到将军墓,下到小吃摊点,没有我张大麻子不知道的。”
我笑了笑:“看来老哥是本地人?”
“是,我是张掖人,只不过前几年跑长途,没在家落脚,不过小兄弟你放心,我虽然几年没回去,可张掖那大街小巷我熟,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大汉拍了拍胸脯说。
我笑而不语。
这次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想去看看阿瓦阿婆所说的庙王,看里面能不能查到一些我们忽略的线索。
想起东子,我这心里感慨。
这小子估计要掀了那火车顶,也是,之前刘川干这事的时候,我恨不得将那铺子给砸了,没想到,风水轮回转,我竟做了我最厌恶的举动,抛下东子,自个单飞。
“小兄弟,没事吧?”
我回过神,摇头:“没事,对了,老哥,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庙王,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它……”
“你说的是庙王洞吧?”
我心里一喜:“老哥,你知道?”
“嗨,我以为你要去什么地方,原来是庙王洞,这地方我熟,小时候我和老玩伴老钻那地方,为这,我这屁股上可没挨板子,虽然年久了,可那地方我蒙着眼睛都能找到。”大汉三两下咬完肉夹馍,抹了一把嘴对我说。
听到这话,我有些激动。
既然地方找到了,那我就不用像只无头苍蝇到处问人了,这么一想,我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
大汉话多,说得唾沫横飞,前面的年轻姑娘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大汉,让他别把唾沫喷得到处都是,大汉也不在意,依旧说得热火朝天。
车子开得七摇八晃,摇得我早上吃的馄饨都快吐了,我将车窗打开,看着外面,心里的呕吐感这才消停,大汉靠着后座,睡得昏天暗地,那呼噜声将奶孩子给吵醒,顿时呼噜声混着孩子的哭闹声,简直比二重奏还提神。
好不容易上了个陡坡,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对着前面破口大骂:“你他妈脑子有病啊,老子给你打了灯,你他妈是不是吃了荤油,脑子糊住了啊。”
“你他妈骂谁?”
前面传来粗狂的声音。
司机回嘴:“我他妈骂你个狗娘养的。”
“嘭!”
班车的玻璃被砸出一个洞。
“狗日的。”
司机气得跳下车,拿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那人见势不妙,立马抡起火箭腿跑了,司机大骂了一会,然后骂骂咧咧上了车,启动车子继续往前走。
经过之前那人站立的地方,我向外看了看,发现地上是两只死了的野狐狸,狐狸是被压死的,脑袋都被压扁,血糊了一地,我又抬头看往四周,发现周围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之前跑掉的人,又窜了回来,将那压死的狐狸拎起,警告了我一下,便窜回了山林。
又过了半个小时。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了车,剩下我,张大麻子,还有那个抱奶孩子的年轻姑娘,售票员沾着唾沫数着钱,嘴里还说着不入流的骂话,司机不甘心回了几句嘴,可换来很大的咒骂声。
到了张掖。
车子驶进汽车站。
张大麻子利索地下了车,取了自己的行李,又窜上车问我有没有行李,我扯了扯背包,他立马明白了。
那姑娘抱着孩子不方便取行李,我走过去,问她行李是哪个,她看了看我,然后才指了指最里面的酱红色手提包,我钻进后备箱,将手提包拎了出来。
她红着脸,小声道了谢。
我笑着说没事,然后和张大麻子出了汽车站,因为早上只吃了一碗馄饨,肚子早就闹起了革命,张大麻子说这附近有家川菜馆,我一听口水直冒,让他赶紧带路。
走了几分钟。
到了地方,张大麻子率先走了进去,紧接着是我,刚进去,我浑身的血液凝固了,只剩下无尽地恨意。
“小兄弟,看什么呢?”
张大麻子推了我一把,不解地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落了座,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大麻子,问吃什么,我让张大麻子点,他搓了搓手,说他就不客套了,然后就翻开菜单点了起来。
我倒了两杯茶,看向前面的饭桌。
真没想到,这黄毛鬼也会在这里,而且这次他带了十个人,看样子他们是非得到那东西不可,我边喝茶边瞟向黄毛鬼。
“兄弟,你认识这外国人?”
我放下茶杯:“认识。”
“那你要过去打招呼吗,不过我看这帮人不像好东西,你还是别过去,况且我看得出来,这帮人的身上带了家伙,你这么过去,肯定吃亏。”张大麻子喝了口茶劝我。
我知道他们带了家伙。
看了一会,那黄毛鬼忽然抬头,我心里一惊,连忙躲开,可转眼一想,我现在可和之前不是一个模样,而且蓄了胡须,他能认出来才见了鬼。
果不其然,黄毛鬼看了我一会,便移开视线,拿着筷子抄了几块肉,又对身边几个人咕哝了几句,因为隔得有些远,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况且我就算能听清,也听不懂这帮鳖孙什么意思。
我喝了两杯茶。
黄毛鬼便和其他九个人起身,剩下一个去结账,我特意看了看那人,发现他是个亚洲人,而且会说中文,只是不太流利。
菜上来,张大麻子又要了两瓶啤酒。
服务员拿着酒过来,用起子打开。
我抄了两片肉放嘴里,嚼了两口咽了下去,然后问服务员那帮人是干嘛的,怎么看起来不像好人。
服务员瞟了四周,这才说:“他们都是掏东西的,而且手里有枪,虽然出手阔绰,可不是好东西。”
“你怎么知道?”
我捏了两粒花生米问。
服务员捂着嘴,惊恐道:“他们杀人。”
杀人?
这确实是黄毛鬼的风格,他们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人命,况且这里不比北京城,要埋个人,容易的很,不过我想不通,黄毛鬼怎么也跑到这来了,难道他也知道庙王洞?
张大麻子喝了两口酒,直呼过瘾,见我又发愣,连忙敲了敲我的碗,我回过神,不好意思朝他笑了笑,然后抄起筷子大口吃菜,服务员见我们比黄毛鬼和善,又拿了两瓶啤酒,起开和我们说黄毛鬼。
我猜的没错,黄毛鬼也为庙王洞而来。
张大麻子酒量不太好,喝了三瓶啤酒就胡言乱语,我让他别喝了,可他不听,又点了三瓶,于是乎,这顿饭吃了有一个半钟头,等我们出了川菜馆,太阳已经在头顶了。
我扶着张大麻子,想着还是先找个宾馆睡一下午再说,说实话,从那班车上下来,我这浑身都快散架了,要不是这两年练下的身体,恐怕此刻早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我找了附近的招待所。
那招待所的老板,怕我是个穿便衣的条子,支支吾吾不肯给我开房,我将一张百元大钞拍在柜台上,让他赶紧拿钥匙,那老板问了三遍,这才将钥匙拿了出来。
“小伙子,你真不是条子?”
我瞥了一眼老板那桌子上的东西,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怕我,原来这里面有事,可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只能保自个的命。
老板见我不说话,更害怕:“我这都是小本买卖,不挣钱,况且这烟也是我们自个做的,质量没跑,您不信,可以抽两口试试?”说着给我点了根。
我吸了一口,味还不错。
“怎么样?”
“味挺正,就是这包装太次。”我点了点头,然后将烟摁在烟灰缸里,然后看着老板提醒道:“虽然你这烟抽着不错,可毕竟是违法的东西,万一被逮,那你这地,这铺面,可就充了公,到时候岂不是亏了。”
老板连忙点头:“您说的没错,这东西确实不能干,一会儿我就将这些压箱底,保证不露在明面上来。”
“行了,钥匙给我。”
“给您。”
我扶起张大麻子,拿了钥匙上了楼。
张大麻子的酒量实在是太烂,几瓶啤酒就撂倒了,如果喝一整箱烧刀子,估计就得送医院了抢救了,想起烧刀子,我又想起了东子那小子,想起了我们经历过的这么多风风雨雨,最后我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还得自个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