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爷见安三少眼睛红红的,一双灿若晨星又黑似点漆的眸子,在些许泪光的润泽下,更加有神,也更凸显了他眼里的悲郁和死寂。
这为爱悲情、心如死灰的模样儿,看得安三爷心里又疼又怒。他狠声戾气道:“瞧你这窝囊样儿!岑家把你撵出来,你不知道厚着脸皮赖在岑家,缠着他们?就是跪地哀求,也要求他们把你留下来!”
“傻乎乎、悲戚戚地跑回来发疯,有什么用?岑家知道了,只会笑话你,说你担不起事儿,更加不会把儿子嫁给你这样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废物!”
安三爷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地戳着已然呆滞的安三少,继续骂道:“蠢货!你既然非岑二少不娶,为何在岑家因你祖父他们的过分行径迁怒你时,不干脆破釜沉舟,将你祖父他们惹出来的祸事,都推回到他们身上,以撇清自己?!”
“都说情场如战场,说明追求心爱之人,要有策略!你也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开窍!还是你只知道窝里横?不敢折腾岑家人,就跑回来折磨我们?”
越说越像是这么一回事。安三爷看安三少的目光,顿时带了些深意,但更多的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安三少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听指挥地“嘭咚”乱跳,他目光躲闪,不敢看安三爷。眼珠子转来转去,落到了安三爷身后的一个骨瓷花瓶上:“父亲,我、我当时只顾着伤心,没、没想那么多……”
安三爷怒斥安三少之后,冷静下来,揣摩安三少的心理,联想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再看他眼下这心虚样儿,就猜他在岑家,定是另外做过什么事儿。
就如他方才说的。以他对安三少的了解,和自家儿子对岑二少的痴情与执着,他不可能乖乖被岑家人逐出府,势必会想尽办法留下。并不惜一切代价来挽回。
“之君,为父而今细思,你这次的举动,有些异常呀。”安三爷像在沙里找黄金粒那般,仔细而专注地审视着安三少的表情。看他果然神情有异。目光低垂,脸瞬间红透,还用手理鬓际的碎发,明显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他戳破而不自在。
“说!你究竟做过什么?”安三爷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他怒喝安三少:“给我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若被我发现有半分虚假,仔细你的皮!”
“父亲……”安三少很识相地掀开被子,“惊惶”地双膝跪在床榻上,将头垂得低低的,“孩儿并未做什么有辱家门的亏心事儿,只是……”
“只是什么?”安三爷目光一紧。嗓音淡淡又沉沉地问他:“你可是为了娶岑二少,而答应了岑家什么条件?那个条件是不是很困难?你担心我们不同意,所以一回家就故意闹这么一出?”
“父亲英明!”安三少被安三爷说中心事,他抬眸见安三爷神态清淡冷静,不似要发怒,眼里还有淡淡的激赏和欣慰,便知他是支持自己的。
于是安三少笑嘻嘻地凑近安三爷,低语道:“父亲,我离开岑家前,先生和师母单独和我聊过了。他们愿意再给我最后一个机会,说是若我能达到他们的要求,就将师……弟许配与我。那个要求吧,它……”
“说。究竟是什么要求?”安三爷道:“只要不是让你通敌卖国,杀人放火,做一些丧心病狂的坏事儿……或者要你入赘岑家,我都会考虑考虑。”
“哪里有那么夸张?!”安三少嘿嘿道:“父亲你真会说笑。那要求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先生他们让我回来先把家分了,出去另辟府单过。就……”
“你说啥呢?!分家?!!”安三爷霍然直起身,甩了安三少一个巴掌,在他另一边脸上留下一个对称的红印,打得安三少顿时息声,神情又愠怒又委屈,“父亲,你为何又打我?!”到时还是不是亲爹呀,下手这么重,他的脸都要被打肿了!
安三爷见安三少还未反应过来,他微侧身子,做出又要打他的模样儿,将手指向门口,示意他看过去。
安大老爷就站在门口,正气得胡须一跳一跳的。
安三爷继续骂安三少:“你这孽子!胡说什么?分家!你可是咱们长房唯一的男孙,是要继承家业的。怎可分出去单过?!”
“你可知什么是孝悌?你打算将我和你母亲,还有你祖父、祖母怎么办?丢在一边等死么?!啊!孽畜!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回报我的?还不如掐死你,省得你分家戳我心窝子,叫外人耻笑咱们长房要绝后!”
骂着骂着,安三爷就掐上了安三少的脖子,看似用力掐着他摇晃,其实是趁机将他的脸对向门口,让他看扶着门框站立,气得浑身发抖的安大老爷。
安三少在安三爷痛骂他的空当,就用眼角余光瞟到了安大老爷,他假装不知,哭着向安三爷告饶,求他原谅,还在安三爷掐他的脖子时,故意瞪圆眼睛,闭着气将脸憋红,还适时地闷哼几声,装作呼吸不畅的模样儿。
安三爷对儿子的机灵很满意,他心中微笑,面上却越发狰狞,装作怒极的样子一直喊:“我掐死你这个孽障!我掐死你这个孽障……”
“住手!”安大老爷丢掉拐杖,大步跑进来。他见安三少被勃然大怒的安三爷掐得“奄奄一息,就要断气”,心里惊恐大于愤怒。
只听他一脸焦急地大喊“住手”,几乎是立刻就飞扑到安三爷跟前,伸手扳开他死死掐住安三少脖子的手,“快松开!他是你唯一的儿子,难不成你真要掐死他?!松手!”
安三爷故意不忿地和安大老爷推攘了半晌,才“不得已”松手,恨恨道:“父亲,为何要阻止我?!这样的孽子,活着有什么用,只会惹我生气,不如弄死他得了。”
“省得他成日巴着一个男子,到处丢咱们安家的脸!什么东西?为了一个男子要死要活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提出要分家?他明知咱们长房就他一个男儿支立门户?他要是分出去单过,叫我们怎么办?长房的家业又该谁来承担?外面的人又该怎么取笑我们?”
“可之君毕竟是你的儿子!我唯一的孙子!”安大老爷喊道:“你怎么能掐死他?!他有什么地方不对,你让他改就是,没必要要他的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