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要再说,严老爷已经起身往书房里去了:“夫人,我这边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歇着吧!”
严夫人纵有千言万语也也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一晚上,严夫人失眠了。
她怎么样也想不到当初严丞相将春玲的那个孩子要过去,为的便是将这严府的继承人捏在自己手上,仿佛料定白蕊琪生的就是个女儿一样!
提起白蕊琪,严夫人的心又开始痛了。有浓浓的怨恨涌了上来,倘若她的这个儿媳妇争气一点,生个儿子出来,那严丞相将那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又有什么用?
她现在用纠结成这个样子吗?呆鸟乐圾。
都怨白蕊琪!
严夫人越想越气,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好容易等到天亮了。她一咕噜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林嬷嬷等人早就在外头候着了,一听到动静便进来有条不紊的伺候严夫人洗漱。
在梳头的时候,严夫人便忍不住开口对着身边的乔嬷嬷问道:“你去,传令下去,以后不准厨房的人将米面油等物卖给茉香,就算要卖。那就以双倍的价格!”
茉香一个丫鬟,她身上总共能有多少银子?她与白蕊琪两个人就是省吃俭用,那些积攒下来的钱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如今严夫人下这样的命令,分明就是要逼的那母女俩死!
乔嬷嬷心中涌上来一丝怜悯之色来,这少夫人才刚刚才生完孩子,居然就被如此对待……
但在严夫人面前,她却不敢表露丝毫,只低头应道:“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嘱咐厨房的人。”
严夫人听了,这才满意的点头。
她心中不好过,那白蕊琪就要更不好过!
这样吩咐一番,严夫人在吃早膳的时候,终于有胃口能够下咽了。
一个月之后。
风荷轩里面,白蕊琪苍白着一张脸坐在门口一张躺椅上,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桐树,将炎热的太阳光全部挡住,她坐在那里那里,瞧着身边的茉香专心致志的绣着手中的一块帕子。
帕子右上角,一株如火似荼的茶花开的正艳,只差一片叶子,这帕子就完全绣成了。茉香的绣工又好又快,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每天都要绣一张帕子出来。
也因为茉香这出色的绣功,白蕊琪主仆俩住在这什么都没有的风荷轩内才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到现在,还逐渐给屋子里增添了床褥,帐子,脸盆等物,一个月过去,这里已经有了几分家的影子。严夫人吩咐厨房的人将米面等物的价格提升了一倍,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茉香凭借这个,还是将白蕊琪照顾的很好。
甚至,她还弄到了一整只鸡来给白瑞琪补补身子,当然,这些事情她都是在严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弄的。奉命来监视白蕊琪的乔嬷嬷,实在是觉得这主仆俩过的可怜,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一个月来,白蕊琪过的不能说多好,但有了茉香悉心照料,她过的其实没有严夫人想象中那么糟糕。
但是,茉香能尽力让她在生活上过的好一些,不至于忍饥挨饿,但是白蕊琪心中的伤痛与怨恨她却束手无策。
一个月以来,白蕊琪问的最多的话便是:“我的女儿呢?她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她!”
事到如今,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生了个女儿的事实,但是,这一个月里面,严夫人一直都将那个女孩儿养在自己身边,给了她最好的照顾,但却绝不让白蕊琪看那个孩子一眼,而这,也成了白蕊琪心中的魔咒。
她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亲眼看那个孩子一眼。
这原本是最简单的事情,但如今却比登天还难,茉香面对着每日里不停的问她“我的女儿呢”的主子,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她不厌其烦的跟白蕊琪解释了很多次,那个女孩儿很好,被夫人养在身边,过些日子她们就能亲眼看到那个孩子。
可是不行,白蕊琪就跟魔怔了一样,每日里不停的重复问这句话,到后来,茉香都不敢再跟她说什么了。因为每次一说,白蕊琪就会痛哭一大场。
严夫人给那个女孩儿取了名字,叫婉莹,到满月酒的时候,她风风光光的给孙女儿办了一场盛宴,几乎给全京城的名门望族都发了请帖,那阵仗,就跟给亲孙子办酒是一模一样的。
当然,那宴请的宾客里面是没有白蕊琪的名字的,她还是呆在风荷轩里面,严夫人甚至还派了好些个身强体壮的仆妇看守在风荷轩外头,为的便是害怕白蕊琪得到消息,然后去前头院子里闹,严夫人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好在,严夫人在这一日终于想到她的孙女是白蕊琪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她终于大发慈悲的命厨房弄了满满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送到风荷轩内,让白蕊琪主仆也高兴高兴。
白蕊琪不明所以,吃的很是开心,这一个月里面,她的吃食里少有油水,虽然是被情势所迫,但锦衣玉食享受惯了的白蕊琪,如何能承受得了这个?
茉香心中却是清楚明白的,这些菜是严夫人看在小姐满月的份上,才大发慈悲的送来的,可怜白蕊琪,生养了那个孩子一场,到最后不过是得了个一桌子好菜,施舍般的待遇。
严婉莹的满月宴过去没多久,严家族长便带了人上门来,劝说严丞相尽快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来继承严府香火,所有人都知道,严涛已死,严靖已废,严少夫人生下的又是个丫头,严家这是绝后了。严氏族长心中笃定的很。
只可惜,他失望了。
一走进惊涛阁里,六十多岁的老族长便看到比他还要大上几岁的严丞相正在院子里逗弄一个水灵可爱的孩子,那孩子已有一岁多,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衣裳,双手上一对银色的镯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族长震惊了,这是谁家的孩子?瞧着比满月宴上的那个小女娃娃大多了!
不等他开口,严丞相便已经瞧见了他,当即笑呵呵的开口道:“族长,你来了,快来瞧瞧我这重外孙子,模样长的可不可爱?”
“重外孙?”严老族长吓了一大跳,走上去瞧了一眼被严丞相抱在怀里胖嘟嘟的小孩子,有些惊讶的道:“你是说,这个孩子,是……”
“是春玲生下的。”严丞相缓缓开口。
严族长顿时吓了一大跳:“春玲?她不是已经去世……”
“这孩子已经有一岁半了,老夫当日派人将春玲从七皇子府里接回来的时候,她便已经有了身孕,这个孩子生下来一直都是她自己亲自带着的。”严丞相缓缓开口道:“春玲去世,老夫便将这个孩子接了过来亲自照看。”
亲自照看这四个字顿时便让言老组长一下子变了脸色,严丞相的意思他听出来了,他这是将这个孩子当做继承人在抚养的!这个野种,这个连父不详的野种,竟然要继承严氏一族的香火!
这怎么可以?这个孩子真要继承了,那他们这些个正统子弟的脸面往哪里放?
严族长想着,便缓缓开口劝道:“丞相,你可考虑清楚了?这是重外孙!早就已经不是我们严家的人了,你怎能……”
“谁说他是外人的?”严丞相听了这话,眉头顿时狠狠一皱,道:“春玲早就已经与那齐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个孩子一直都在府中长大,怎么还是外人?本相就是要他继承严家的香火,怎么了?难道老夫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连这个能力都没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老夫还呆在丞相的这个位置上做什么?早就应该告老还乡了!”严丞相吹胡子瞪眼睛的的道,胸膛剧烈起伏,很显然,老族长那句‘外人’着实将他给气着了。
听了这话,严老族长顿时便慌神了,他忙道:“丞相,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将这个孩子留在您身边亲自培养是没有什么错,但是,但是……”严老族长但是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忽然,他眼前一亮,道“但是你难道都不怕已废三皇子派人来要这个孩子?毕竟……”
“这孩子不是齐晏那小子的,你放一百个心好了!”严丞相不等族长将话说完,便打断他道:“他当日对春玲做了那么恶毒的事情,老夫还没有跟他算账,他还想要将这个孩子要走?那是门都没有!”
严族长听了这话,半响无语,好半天才道:“丞相,就算你不怕齐晏来要孩子,可你为何非要重外孙继承严家香火呢?严氏宗族里的孩子,都比这孩子亲厚……”
“这是我亲孙女生下的儿子,跟我怎么不亲了?”严丞相吹胡子瞪眼道:“难道宗族里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家的孩子,跟我亲?你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丞相,话不能这样说……”严老族长见严丞相态度如此坚定,去还是不死心的开口劝道:“这孩子既然不是齐晏的,那他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了,这样父不详的孩子,老丞相,您让他来继承丞相府的香火,难道都不怕旁人议论吗?”
“要是怕人议论,我早就不会这样做了。”严丞相不为所动道:“正因为这孩子父不详,所以我才留他在这里的,我看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将他从我们丞相府里带走!”
严老族长看了看严丞相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顿时来气了,他也冷了声音道:“可是这样败坏名声的事情,族里是绝不会答应的!老丞相,您还是到宗亲族里重新挑选一个孩子继承香火吧!不然……”没有说完的话里面,威胁意味十足。
“不然怎样?”严丞相不由的眯起了眼睛,双手牢牢环抱着怀里的孩子,稳稳的站在那里,犹如一课屹立不倒的松柏一样高风亮节,一时之间,严老族长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是要公开族里,将我们丞相府一门从严家宗族里除名,还是想怎样?”严丞相冷冷开口道:“倘若你想将我从宗族里除名,可以,我严广涛接受这个处罚,但你要想将我怀里的这个孩子从宗族里除名,那还不如踏着我的尸体去做!”
“老丞相,我不是那个意思……”严老族长见严丞相竟然已经说出除名这样的话来,顿时狠狠的吃了一惊,忙上前好言安慰道:“你误会了!”
严氏一族其他几脉早已经凋零,人才也不旺盛,这些年来,他们之所以能在京城立足,基本上靠的都是丞相府的威名,可以说,没有了严丞相,这严氏一族在京城里根本就立不了足。
所以,这宗族里,谁都可以除名,但这严丞相却是坚决不可以!
“我没有误会,你就是那个意思!”严丞相眯起眼睛道:“族长,你请回吧!这个孩子我是养定了,我们丞相府的香火也会由他来继承,就不劳族里操心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严丞相的语气里又是客气又是疏离。
严族长听了这话,面上微微出现一丝尴尬之色来,他升任族长以来,在任何地方受到的都是尊重与恭敬,没想到在严丞相这里却被人下了逐客令!这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是他又能怎样?严丞相不是他能惹的起的人物。
最终,严老族长最终还是咬咬牙起身离开了,临走之时,又劝严丞相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所说的话。
但严丞相却冷冷答道:“我的意思到死都不会改变,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严老族长灰溜溜而去。
等他离开,严丞相深深的叹息一口气,低头望了望怀里的孩子,有些感慨万分的道:“子浩,祖父给了你这一切,但也给你带来了如此之多的危险,你会恨祖父吗?”
回答他的,是怀中小孩吐字不清的几个呢喃。
严丞相望着怀中孩子那稚嫩的面孔,脸上慢慢的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件事情很快便传到了严夫人耳朵里,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在考虑如何从老爷子手中将严子浩抢回来抚养,但苦于一直都没有办法,如今听说严氏族长跑这里来闹了一出,她的眼睛顿时一亮。
对啊!借着这个机会,她完全可以将那个孩子要过来抚养,毕竟,那是春玲的孩子,她这个母亲抚养,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说做便做,严夫人当即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急匆匆的跑去惊涛阁里去了。
但是到了门口,守门的侍卫却道:“夫人,丞相大人有些累,已经睡下了,他曾交代过,您要是来了,便请回去,明日午时再来。”
这是改日再商量的意思了。
严夫人听的清楚明白,当下也不多做停留,只点点头,便返回自己住的院子,逗弄孙女去了。不过说起来她也真是命好,女儿给她生了个孙子,儿子给她生了孙女,她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孙子与孙女要是掉个个儿,那该多好啊!
她正在屋中感慨着,林嬷嬷却满脸喜色的从门外走进来禀报道:“夫人,大喜呀!大少爷从床上下地了!”
然而严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却没有多大惊喜,她只是怏怏不快的望了林嬷嬷一眼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半年前便已经能下地了,但只能在地上呆一会儿,随后就受不了。这跟不能下地又有什么两样?”
“夫人!这次不同!”少爷他在屋外头走了半个时辰了!“林嬷嬷满脸惊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