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郑劼发现了那封信的时候,那被他追踪而来的管事就已被吓得浑身颤抖,此时又哪里再敢上前拦着这位殿下?
郑劼便给身边两个小厮打扮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小内侍忙快步上前,从那地上躺着的伙计手中将那封信拾了起来,先是将信封展平撕开,又仔细瞧了瞧没什么蹊跷,方才恭恭敬敬交到郑劼手中。
而那另一个小内侍便虎视眈眈的站在了程妈妈和安远侯府那位管事身边,将两人逃离或是上前阻挡郑劼的路挡得死死的。
郑劼也很是雷厉风行,抽出信瓤便仔细看了起来,谁知就是这一看之下,他之前还黑沉的脸色立时就变得苍白无比。
脸色苍白的同时,他握着信纸的手指也渐渐青白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亦是紧紧绷起,纤毫毕现的突突跳动着。
这信中竟是问他外祖母和他二舅母,既是贤妃娘娘晋位的圣旨已下,安远侯府给这送信婆子下达的命令就已经失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潜伏再寻机会、还是搏命一击?
原来他外祖家和他母妃一直都打算替他夺嫡,却一直将他蒙在鼓里?!
郑劼这般一想之下,登时便目呲欲裂。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个毫无心机、只喜欢舞枪弄棒的性子好么?
若是他父皇给他个本朝第一大将军的职位,或许会令他笑得三天三夜合不拢嘴,可若是叫他做太子,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去!
他当然也知道皇位好,有了皇权在手,边境那些异族可不是随他讨伐么,他又怎么会像那些文臣一样,动辄便犹豫是该和,还是该打?
就譬如那年苗疆的几个土司叛乱,新奉平伯前去平叛的那一回,若换了他是父皇,新奉平伯薛礼恐怕要早离京一个月呢。笔%痴#中¥文 bi@
可是就凭他常年不爱动心思,最最不喜欢学习的就是各种谋略与帝王之术,仅凭他好武,那皇位叫他得了,他如何坐得稳?
那么一旦外祖家将太子之位给他抢了来,他将来就算不是个昏君,想来也得成为外祖家的傀儡吧……
呵呵,何止是将来呢,眼下他不就已经成了傀儡,成了母妃与外祖家手里的倚仗,令他这些血亲打着为他好的旗号,时时刻刻都在跟太子哥哥的人对峙?
更别论他郑劼想不想做太子甚至皇帝,只说他的那位太子哥哥身后还有父皇撑腰……又哪里是仅凭着区区一个梁家就能夺嫡的?
恐怕还没等太子之位到手呢,梁家就会毁在这个庞大的野心之下,还得拉着他郑劼一起进地狱!
三皇子郑劼身边的小内侍便眼睁睁瞧着他手掌微动,已将手中的信纸搓成了齑粉。
两个小内侍对视了一眼后,两人额头上登时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那安远侯府的管事与那程妈妈,也因此越发被吓得魂不守舍,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若问这位管事为何吓成这般模样,只因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主家一直都交代得清楚,夺嫡的事儿务必瞒着三皇子。
可今日偏偏就是因为他行动不慎,便被三皇子缀在他身后尾随了来,还被三皇子将程妈妈的信件抢了去,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个清楚,如今这纸里哪里还包得住火?
这管事便只管不停的磕着头,却不敢辩解一声。
虽然走漏了消息一样是个死,他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若等他回到主家主动认了罪,或许还能将妻儿老小安置一番,至少叫她们知晓他是怎么死的。
可万一三皇子眼下就将他弄死了,他岂不是死得糊涂,连家人也不知缘故?!
至于程妈妈跪地求饶的缘故那就更不用讲了。
她的确很是着急联络主家,可她却万万没料到三皇子竟然在桂香斋啊!
若她行事稳妥些,多听听多看看再将信件掏出来,又怎么会导致眼下局面这般难收拾?
而现如今呢,事情到底败露了,还是败露于她的手里,想来她那还在安远侯府当差的家人都命不久矣!
谁知郑劼却仿佛没瞧见这二人如何磕头,搓碎了手中那封信后,他便默默的沉着脸将周围打量了一番,随即便对身边的两个小内侍挥了挥手。
“你们先回去,若是母妃问起我来,就说我今日心情不爽,去涿水的庄子上玩儿去了。”
郑劼的正妃还没定,也还没出宫建府,身为皇子也就更不能随意离宫夜不归宿,更何况是擅自离开京城。
涿水虽是位于京城西郊,本就是上京城的府衙下辖县,却也离了京城外九门了不是?
那两个小内侍本就生怕他们窥破三殿下外祖家的私密后、回宫便免不了被灭口,如今闻言更是大惊,扑通一声就与那梁家的管事一般跪在了地上,拼命磕起头来。
那躺在地上的小伙计本想一直装死呢,如今见势不妙,也急忙爬了出来,又匆匆与这几人跪在了一处。
这桂香斋内一时间只听闻额头叩地的咚咚声,此起彼伏不亦乐乎。
可郑劼既是常年以粗糙武人自居,又怎么会被三五个奴才磕头便磕得回心转意?
他便管也不管那几人会不会磕死,一个字都没讲就拔腿出了桂香斋。
等他出了门后,也不忘黑着脸对着左右两个方向喊了声,谁若再跟着我,就别想见大年初一的日头了。
程妈妈等人还在点心铺子里晕头转向呢,他这喊声自不是对那几人来的,而是对那一直暗中保护他的侍卫们喊的。
等他喊罢这话,人已是纵身几个起落,瞬间便消失在这条街上。
……听雨堂中的高诤和齐妙此时已经歇醒了午觉,正准备梳洗妥当后,便前往慈安堂陪着老夫人说会儿话,再去朗春园陪承安侯夫人用个晚膳。
却不等浣紫服侍齐妙挽好头发,富妈妈就神色匆匆的进来了,伏在齐妙耳边跟她说了几句话。
齐妙既是刚刚歇醒没片刻,又哪里知道程妈妈之前出了门,闻言难免皱了眉头。
“她这是以为咱们家今儿都高兴疯了,就没人在意她出去勾三搭四了不成?”
殊不知富妈妈早就打发了刀子、做那螳螂扑产黄雀在后的事儿去了!
不过程妈妈先是出门去了吴家,接上吴太太便返回了高家,这行程倒不奇怪,可以说是早在齐妙的意料之中。
可郑劼在那家桂香斋的出现与消失又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