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卫长嬴送走刘氏就让黄氏去给卫盛仙提醒,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黄氏天擦黑了才回到金桐院,脸色很是凝重的道:“婢子去大姑夫人那儿时,大姑夫人也才得了刘家提亲的消息,正要打发人去二姑夫人那儿打听刘十六公子,听婢子说了之后,大姑夫人当场就哭了,说……怕是晚了!”
卫长嬴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这才几日功夫,难道就走到纳吉了吗?这怎么可能!”
“纳徵倒没有,昨日才问了名。”黄氏叹了口气,道。
“既然才问名,那如今回绝也不是不可以啊!”卫长嬴诧异道,“为什么就晚了?”嫁娶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一直要到纳吉才算定好了婚事。
如今不过是问名,虽然说生辰八字交出去了,可现在反悔,也不算是退亲的。
黄氏苦笑着道:“因为太尉大人不是去大姑夫人那儿提亲,也不是去刺史衙门那儿……却是去了两位表小姐的祖父那儿!”
卫长嬴不由变了脸色,下意识道:“怎么说也是两位表妹的祖父祖母,纵然……纵然不喜大姑姑膝下无子,难道还要害了嫡亲孙女吗?”
黄氏叹息道:“少夫人您是不知道大姑夫人夫家的麻烦事儿!大姑夫人的嫡亲婆婆,就是两位表小姐的嫡亲祖母早已去世,如今两位表小姐并没有祖母——却有一位姑祖母!”
“姑祖母?”卫长嬴一怔,道,“是大姑丈的姑姑吗?”
“正是。”黄氏道,“这位宋姑婆年轻守寡,因为无子,所以就回到娘家居住。据说侍奉父母非常的用心,宋家的府邸外头就立着她的贞节牌坊和孝女碑文呢!由于有这样贞节烈妇的名头,宋家女孩子向来都是请她教诲的,只有大姑夫人膝下的两位表小姐例外。这是因为当初大姑夫人随夫外任,在任上生了两位表小姐后,宋姑婆就写信过去,让她把两位表小姐送回去,好让宋姑婆亲自教诲两位表小姐——但大姑夫人舍不得女儿,也觉得这宋姑婆教诲家里小姐太过苛刻严厉,就没答应!这样便大大得罪了这位宋姑婆!”
卫长嬴蹙眉道:“虽然大姑夫人没答应,想来也会说得很委婉罢?怎么就大大得罪了她?再说那时候两位表妹才多大,千里迢迢的,哪有长辈这样不体恤的!”
黄氏抿了抿嘴:“少夫人年轻,是不晓得这些烈妇们的心思,这些人最难被讨好却最容易被得罪了……咳,少夫人不必理会她们。说起来大姑夫人随夫还都后,宁可单独买了宅子另住都不肯回去住,就是因为受不了这宋姑婆!这一回太尉大人派人去两位表小姐的祖父跟前提亲,两位表小姐的祖父已经答应了。如今纵然大姑夫人回去请求不允,宋姑婆肯定会阻拦的!”
“她也不过一个寡妇。”卫长嬴不以为然道,“真正做主的是两位表妹的祖父啊!嫡亲孙女,难道就这样忍心?”
“这宋老太爷重男轻女得紧,对于大姑夫人这一房无子非常有怨言,连带着对两位表小姐也不怎么喜欢。”黄氏哂道,“何况您是不知道这宋姑婆……大姑夫人说,当初才从泽州回来,特意给夫家众人都备了厚礼。结果轮到这宋姑婆的时候,她礼倒是收了,却端着茶,阴阳怪气的让两位表小姐演示礼仪,说什么‘大家闺秀家家的,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着父母在外头乱七八糟的漂泊着这都算什么?快点让我瞧瞧,如今还有救没有?要是实在不堪,出去可别说是我的侄孙女!我啊,丢不起那个人!’。
“这次那边答应之后不是打发人告诉大姑夫人吗?据说那宋姑婆又说‘老四家的这两个女儿,都被老四媳妇耽搁了,带在任上东奔西走的,能教出个什么好的来?如今幸喜还能嫁到阀阅里去,真是咱们家祖上积德了,得关照老四媳妇抓紧把规矩给一给,别一味宠得不贤不孝的,辱没了咱们江南宋氏的脸面’,少夫人您说这样的人……”
卫长嬴厌恶道:“好个没口德的老妇!”又问,“那大姑姑就这么听着?”
“不听着能怎么样?”黄氏道,“谁叫咱们老夫人回了凤州呢?要是咱们老夫人在,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为难老夫人亲自抚养长大的大姑夫人。但现下咱们瑞羽堂在帝都没有长辈帮说话,大姑夫人被她拿辈分压着——就算二姑夫人,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大姑夫人是宋家妇,人家做姑姑的教训几句侄媳妇和侄孙女,娘家晚辈就议论上了,到头来还是咱们瑞羽堂理亏呵。”
卫长嬴忙问:“那现下给祖母写信?”
“来不及的!”黄氏为难道,“即使用鸽信,也不成。您想,两位表小姐到底姓宋不姓卫,她们祖父做的主,父亲都改不了,更何况是外祖母呢?”
“……”卫长嬴思索良久,才道,“今儿个晚了,明儿个你去请……”想了半天才叹道,“夫君不在,想请小叔子过来却也不容易。本想托人与刘希寻说,让他那边想想法子,这门亲事结了对两边都不好,想来他也清楚。”
黄氏沉吟道:“少夫人担心的事儿,想来刘十六公子也都明白,如今怕是已经在想法子了。”
“威远侯既然把刘希寻和刘幼照都在帝都一放这许多年……想来当为他们有万全之策罢?”卫长嬴蹙着眉,喃喃道。
现下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然而过了两日,再一次的事与愿违——
顾皇后借口太子妃刘若玉温柔贤惠、孝顺懂事,因此凤颜大悦之下,决定亲自为太子妃的族弟刘希寻赐婚。
听到这个消息时,太子申寻正斜靠在锦榻上,左搂右抱着两个姿容艳丽的姬妾,三人都是衣襟散乱、时不时乍泄春光。
在他不远处,太子妃刘若玉手捧银盏,气定神闲的盘坐在另一张矮榻上,手边榻几上的十几样点心,都浅了一层,对眼前一幕俨然是视而不见。
申寻手在姬妾衣内滑来滑去,姬妾一面状似忌惮的偷瞄着刘若玉,一面娇嗔着闪躲——每一回闪躲却偏偏恰好把一些地方撞进申寻掌中……
奈何不管她们的神情何等陶醉、呻吟何等婉转,刘若玉都心平气和,甚至还有闲心提醒一句:“如今天冷了,殿里不烧地龙,殿下可得仔细,莫要感了风寒。”
“都说阀阅之女贤惠大度。”申寻懒洋洋的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的太子妃,道,“你倒真是贤惠得紧!如今咱们还没满月,孤这样当你面宠幸姬妾,你竟一点也不吃醋么?”
他话音才落,两名姬妾不失时机的惶声道:“妾身知罪!恳请太子妃娘娘饶恕!”
请罪声音婉转的好似黄莺出谷,娇滴滴的惹人怜爱,申寻忍不住在其中一名姬妾的颊上吻了吻——然而刘若玉眼都没眨一下,淡笑着道:“妾身姿容简陋,人也愚笨。邀天之幸才能够匹配殿下,然而妾身自认为却是配不上殿下的,如今殿下有解玉鲜花在侧,妾身深为欣慰,又怎敢嫉妒?”
两个姬妾像是被人捏了脖子一样有片刻的哑然,申寻却是笑了,意味深长的道:“孤见过的女子怕是比你在闺阁里认识的还要多,以退为进、欲拒还迎这一套孤也见得多了。”
刘若玉一怔——随即失笑,道:“殿下若不信妾身真的不嫉妒,妾身也没法子。”她是打从心眼里对申寻不感兴趣,也没指望与他过一辈子,只想借助他正妃的身份报复张韶光母子……不想这样的大度宽容倒让申寻误以为是在欲拒还迎的想引起他的兴趣了?
“你想要做贤德的太子妃也成啊!”申寻沉吟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方才听到的消息,心中一动,道,“母后不是因为你给你族弟赐了婚?这宋家小姐,听赐婚懿旨里说着仿佛是个美人儿?往后也就是你的弟媳,你把她给孤弄来,孤就相信你,如何?”
这样不.伦的话,申寻说来却自然得很。刘若玉似乎也愣了一愣,随即恢复常态,微笑着道:“赐婚懿旨都是骊四骈六的套路,来来回回的华丽辞藻,谁放进去不是才德兼备?当初赐妾身为太子妃的旨意不也是一样吗?可殿下看妾身担当得起那些赞誉么?不过是皇家恩惠罢了。”
“不想为孤弄人来就直说。”申寻嘲讽的道,“果然一试就出来了罢?孤就说你是装模作样。”两名姬妾应景的露出一丝嘲弄。
“那宋家小姐妾身可是亲眼见过的。”刘若玉仍旧是淡淡的道,“不客气的说一句,虽然容貌可称秀美,但也不过那么回事儿。妾身的母亲如今年近四旬,论起来足足长了这宋家小姐一辈!然而这宋家小姐若与妾身母亲站在一起,还不如妾身的母亲来得美貌呢!至于妾身的妹妹若耶,那更是轻而易举就能把她比得黯然失色!”
她语带嘲笑,“妾身没有对皇后娘娘不尊敬的意思,但妾身以为所谓美人其实也是比出来的。若是与个丑陋的女子比,即使姿容平平料想也显得赏心悦目;若是与真正的美人比,不说皇后娘娘了,就是与妾身的母亲比,宋家小姐又算什么?”
大魏皇太子的成亲仪式与常人一样要经六礼,但亲迎这一节却不必亲自前去,所以申寻没有见过张韶光,更不要说刘若耶了。他本是好色之人,闻言不禁有些砰然心动,下意识的推开两个姬妾,探身问:“岳母大人与小姨子当真颜色如此?”
刘若玉似乎警觉,立刻起身,道:“殿下,妾身方才令人在小厨房里为您熬了鸡汤,这会怕是好了,妾身先去看看!”
她这么明显的回避,更显得真实,申寻哪有什么心思管鸡汤,立刻不耐烦的道:“孤不想喝汤!”又看到身旁两个姬妾,转念想到当着姬妾侍者的面,让太子妃推荐其母与其妹确实不像话……就沉了脸,一脚将之前才亲过的姬妾踹下榻去,训斥道:“没眼色的东西,没见孤要与太子妃单独说话么?还不快滚!”
姬妾们早就习惯了这位太子喜欢时爱若珍宝、要什么给什么,不喜欢时弃若敝履、毫不怜惜的做派,此刻无人愕然,都怯生生的行了一礼,乖巧退下。
等她们到了门口,申寻又喝道:“方才的话,不许多嘴!若有人胆敢私下议论,孤便剥了她的皮做鼓,知道了么!”
“妾身不敢!妾身一定听话!”众侍与姬妾俱是身上一寒,同时想起东宫传闻里,某处屋子里堆放着小山一样的鼓……
打发了人,申寻眯着眼,招手令刘若玉靠近:“好玉儿,来与孤说一说……你那母亲与妹妹,是怎生个美法,比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