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我喜欢说实话,我是君子。”王大人放下茶盅,淡然悦色道。
林小宁看着官二代王大人,心中顿起疑惑。这官二代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几天接触下来,竟然觉得这家伙脑袋灵光得很,看事物也眼毒得很,且说话做事,老谋深算。听爷爷上回说,他是武将。官二代这年纪的武将,难道不是那种凭着一把力气,杀了几个敌兵,因着身世,就顺势坐上位的那种有勇无谋的人吗?嗯,就如同项羽一般,切,说这官二代如同项羽真是抬举了他,项羽何许人也,西楚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李清照还写,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呢,楚霸王项羽虽是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却到底贵族英雄,就凭这般气节,也让后世人嗟叹啊。
便娇笑起来,试探着问:“王大人,说到底,我就是一个乡下丫头,蠢笨些也是正常,听王大人口气,与嫣嫣或是很熟悉。嫣嫣是太傅之女,才得以随心所欲,我不敢与她相比,到底身份不同。敢问王大人府上与曾太傅府上可是世交?”
官二代王大人心如明镜一般淡笑着,林小宁顿时觉得自己的问得极不高明,让人一听就知目的,蠢笨极了,不仅有些难为情。却不料王大人回答:“林小姐,我与曾姑娘熟悉,一是因为曾姑娘自小去军营为医,二是因为其父与我大哥极为相熟。”
林小宁想反正这官二代也看出她的目地了,便硬着头皮继续说:“哦,王大人大哥定也是京城高官。怪不得王大人贵气浑然天成,世代官家之子,着实令我这乡下丫头惶恐。”
“林小姐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惶恐”。王大人哼笑了一声。
“哪里,哪里”。林小宁汗颜,圆道,“王大人。表症不是主症,肉眼看到的事物,不一定是真实,我心下是极为惶恐的。”
“林小姐身为医仙,对我等军营里呆的汉子,兵也好,将也好。都不必惶恐,将来有需要林小姐相助的地方多着呢。这几天大黄看起来,精神头可是寻常时候不能比的,眼睛都是透亮的,竟觉得不像狗了。倒像是大小白一般,那皮毛摸起来手感比之前更为不同,肌肉与骨一摸也大为不同,不知道林小姐是给大黄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林小宁万分警觉,暗暗想着:这个官二代,厉害得很,一眼就看出大黄的不同之处,以后定要处处小心这个官二代,以后与他还是少说话为妙。于是便笑笑道:“王大人可知。精气神来自于天地平衡,五内平衡。大黄跟了王大人后,吃住行,都与之前有所不同,身体渐好。又与王大人投缘,长伴左右。心中踏实,心情也好。再回到了桃村,这桃村天地可是与外面不同,好山好水好风光,人好马好牛也好,这样的宝地,大黄若是没有更好的变化才怪了呢。”
林小姐说话极有趣,好山好水好风光,人好马好牛也好,倒是不知道,这好,到底是哪里好,哪里都好便不是好,定是有与外界不同的地方。胡大人呆在清水县一阵有了变化,沈常宇在桃村呆一阵子也有变化,大黄这是看在眼里的,请问林小姐何解?
林小宁暗忖,这官二代不好糊弄,便干脆道:“心法,王大人,这便是心法。”
王大人沉思:“我不懂心法,但请林小姐赐教。”
林小宁果断道:“王大人,心法在你心中,心法看机缘,无缘者,得不了心法。”
王大人又道:“林小姐,心法我得闻已久,太医院,胡大人那儿,早早就已把你的心法之说传得神乎其神,但我只是武将,更不懂医术,请林小姐点拨一二。”
“王大人既是武将,为何又纠结于医术心法。”
“林小姐有所不知,心法既在心中,那又岂只限于医术,曾姑娘从桃村回京后告诉我,天下心法无处不在,境便是心法,悟境,却要看机缘,她由你之缘得以悟之一二,所以,我在此请林小姐也面授机缘。”
“王大人,既是明白,心法看机缘,又如何面授?”
“不,林小姐心中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王大人,你可忘了,我蠢笨不堪。”
“林小姐正是由于蠢笨,才得以得慧,世间万物有阴就有阳,林小姐便是这样的人。”
林小宁正头疼怎么让这个执着精明的官二代放弃对她的纠缠,一听到世间万物有阴就有阳,顿时灵光一闪。道:“王大人料事如神,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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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二代王大人与林小宁站在村里的荒山群脚下。
他们身边不远处是大片的林家的几千亩开好的地,一块块,整整齐齐,青翠的稻苗,长得郁郁葱葱,间隔着排排的青砖房。曾经的流民,如今的桃村村民们忙里忙外的劳作,有在田间忙活的,有趁着地里的事不多,就去窑厂帮工的,大家都热情似火,富足的生活像地里的庄稼,每天都在成长。
林小宁闻着田地间散出的泥土的气味,稻苗的气味,以及施肥的气味,觉得心都鼓起来了。快乐地笑道:“王大人,上山。”
王大人一声不吭,随着林小宁的脚步,就跃上了荒山群。村里的荒山群的泥是郑老的宝贝泥巴,也是要运去边境处掺着那边的泥才能烧出好砖来的宝贝泥巴。
林小宁笑道:“王大人,不尝尝这些泥吗,方老可是尝过的,这就叫天材地宝,地宝指的就是这种好泥。”
王大人弯腰抓起一把泥,闻闻,却并不尝,道:“这是我名朝的泥,名朝处处是宝啊。”
林小宁正色道:“王大人,这是我林家的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你林家的泥,也是我名朝的泥。名朝地广物博,哪里都是宝物,但也要如同林家这样的慧眼,才能识得。”
林小宁道:“王大人,你这样说话累不累啊。”
“为何会累?”
“王大人可喝过魏家的神仙酒?”
“当然喝过。”
“那王大人还喝过魏家的清泉酒对吧。”
“是啊。”
“那王大人觉得神仙酒与清泉酒有何不同。”
“神仙酒,酒如其名,似神仙快乐。清泉酒却百转千回,但只取一个清泉之名,却是天凉好个秋之意。”
“王大人正解,王大人可是京城来的官二代,自己又是官,与沈公子和嫣嫣不同,他们自己不是官,所以与你说话,我倒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说错,冲撞了王大人。”
“请问林小姐,官二代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父亲大人是官,你就是官二代,但你自己又是官,与沈公子那样的官二代不同。”
“官二代”,王大人重复着这个词笑了,“那林小姐为何突然提到神仙酒与清泉酒?”
“王大人想想,你可是智慧的王大人。神仙酒,酒如其名,而清泉酒却不再强调,只清泉二字,却道尽人间感慨,最终归真返璞。便只往实处说,往看得到的,摸得到的说。如,饿了就要吃饭,困了就了睡觉,可不正是天凉好个秋。”
王大人沉思道:“林小姐想说我凡事执着,有些事物不必时时强调。天下再大,到头来,不过是一日三餐,一夜一眠一张床,有太阳,便晒太阳,天凉了,却正是好个秋。”
“这泥,是林家的,这地,是林家的,后边那座青山头也是林家的,这都是当今皇上赐给我林家的,也有我林家买的,交了银子的,有地契的。”林小宁骄傲地说,“王大人,但也是名朝的,我们所有的这些村民,我爷爷,我大哥,我嫂子,我妹妹,弟弟,还有你,王大人,都是名朝的。但王大人,你既是名朝的子民,可你又是王大人,又是你府上的少爷,你大哥的弟弟。”
官二代王大人深深地看着林小宁,半晌才道:“林小姐说得没错,天凉了正是好个秋,一句话道破天机。天下之大,却是每个人的天下。”
林小宁笑了,想:这京城来的王大人,聪明过人,却只要遇到禅句,不由自主就会自说自话了,看来,对付他,不能直话说,得饶着说,这年朝代的人都喜欢绕着说话,一遇到禅句就发呆深思,这个朝代的佛学定是极盛行的。
便拍着马屁道:“王大人智慧过人,我的心法本源于医术,但王大人却能悟到心法既在心,便不止于医术,王大人不同凡响。”
王大人又看了林小宁轻声温和地一字一句道:“林小姐,前年,秋天,在青山上的山洞里,你救治我一事,我一直没有亲自谢你,请林小姐不要介怀。”
林小宁听到这句话,突然心中一麻,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巨响,有些呆住了。那年救他的事,突然就历历在目,又想起山洞的地上那支带着血肉的干涸的箭头,还有他吃大黄奶时那样的又贪又狠,那种贪狠中充满着勃勃的生机,这个眼前的官二代,武将,对自己能那么狠,有着与庄稼汉子一样旺盛的生命与体力,倒也不算绣花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