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与责罚,两个词虽只有一字只差,但意义相差甚远。
她没有急着去用简单的语言争辩什么,反倒以退为进,跳开姚氏与林七奶奶半道上挖的坑,直接面向老夫人坦然陈述。
符夏的话说得很有技巧,不仅给足了老夫人脸面,同样亦并没有张嘴就想着替自己开脱,如此一来,若老夫人连先行过目都做不到就要处罚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
果然,听到这话,老夫人没有再对符夏手中所捧的那些经文置之不理,她朝一旁的钟婆子微微示意了一下,算是同意了符夏的要求。
就这般,那些所抄之经文中的其中几份终于到了老夫人手中,而绝大多数自然还被钟婆子拿着侯在一旁。
姚氏心中很是不屑,她可不觉得符夏这般做有什么好处,索性先喝茶休息看会戏再说。
老夫人本也没打算细看,毕竟几十份摆在那里肯定没想过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检查对比什么。在她看来,就算符夏写得很细致,但也不可能全然没有半点错处或者挑不出丁点不足来。
只要有,多与少本就没有区别,所以也根本不需要一一细致的对比什么,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但,就在老夫人的目光落到手中那页手抄经文上时,整个人却是不由得愣住了。
片刻之后,她快速的翻了翻手中其他几页,最后直接把钟婆子手中那厚厚的一叠全都拿了过来,将二十八份每一张都翻看了一下。
很快。老夫人抬起了头。十分惊讶的看向符夏。显然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一直在外头磕磕碰碰中长大的女孩子,竟然能够写出一手如此漂亮而富有神韵的好字来。
老夫人自已的字不算好,但却不代表不会品鉴,她看到过不少厉害书法大家的真迹,所以这点眼界还是有的。
符夏的字完全不像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所写的字,结构也好、笔力也罢,甚至于还有着自己的神韵。没有十年八年勤练功底,没有一定的天资天赋。是根本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就算是打小在相府里头出生长大培养的符瑶,也远不及符夏这一手出色的笔墨,更别说所有抄录的纸张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头印出来的,全然没有半点参差不齐。
莫说是符瑶,就算符子鸣或者其他一些读了十几年书的男子,也没有几个挑出来能够比得上符夏这一手字。
看到老夫人终于显得有些惊讶的神色,符夏依就不急着表示什么,就这般随意的翻阅一下,最多只是看到了她书写上的用心,字体上的出众。但明显还没来得及一一对比那些经文内容。
她相信,凭着这一眼入目极佳的笔墨。老夫人也会下意识的改变一些之前的想法,最少会真正认真些核对这些份抄写的佛经内容。
果然,老夫人收回惊讶之色后,很快从中挑出一份细细的看了起来,不再似先前一般随意带过,郑重之色已然较为明显。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竟一直持续了差不多一刻钟,老夫人始终没有再说半个字,唯独手中不时抽选的东西不停,目光亦始终在那些纸张上没有离开,而她的神色也愈发的凝重而细致。
一时间,屋子里头的气氛变得怪异无比。
老夫人没有发话,这会自然谁都没有去先行打破那份沉默。
可随着老夫人沉默的时间越久,渐渐的有人便开始坐不住了。谁都知道老夫人这会在做什么,都这么久了却还没有任何反应,难道符夏那丫头抄这么多当真就没有一点错处可挑?
林七奶奶也好,姚氏也罢,就连一直在但没机会出过声的符瑶,心中都不由得惊讶无比。要知道,最先开始,老夫人最先看到符夏所抄经书里眼中的那种惊讶中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半点的假。
不过,即便如此,姚氏也仅仅只是有些惊讶与好奇罢了,不论符夏抄得多好,少了就是少了,老夫人看了这么久都没有出声表态其实也已经说明了老夫人的态度,不然也不会有五十遍这样苛刻的要求了。
真没打算怎么着这死丫头的话,老夫人又哪可能看得如此细致如此之久呢?
想到这,姚氏有些疑惑的心微微定了下来。
说起来,符夏此次的表现都不是什么好预兆。打昨日符夏被老夫人罚抄五十遍经文开始,这死丫头竟然一反常态,即不闹也不叫,连辩解的话都没有吱一声,还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头直接抄了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向以来的作风。
不过,这从另一方面倒也说明了这个死丫头并不是什么真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到了老夫人这里不就一下子变得老老实实的了吗?
难道真是一换降一物,亦或者在老夫人面前,符夏终于失去了所有可以凭借的资本,不得不放低姿态忍气吞声了?
若不是亲眼见识过符夏在她面前那张狂的气焰,见识过符夏在五皇子甚至于宁王那样的人面前“逞凶”,姚氏几乎都会般这般认为。
但人的本性又岂能完全收拢得起来的,多刺激几下,她就不信符夏那样吃不得亏的性子还能不在老夫人面前彻底暴露,不掀起些风浪来那才叫怪!
平平淡淡的时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拉长了好多,等到老夫人终于从那一大叠的东西里抬起头来时,不少人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刻钟一般。
“这些,都是你抄的?”老夫人看向符夏的目光多了几分震惊与难以置信,她花了不少的功夫细细的翻阅了几乎一大半,不仅没有找到半个抄错的地方,甚至于连丁点可有可无的瑕疵都没有找出来。
仅仅十个时辰,而实际上除去别的一些必费的工夫,符夏真正用于抄录的时辰不到七个时辰,这么短的功夫内,能够抄出二十八份如此齐整漂亮、一字不差,一处无误的心经来,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这不仅需要相当扎实的书写功底,更能看得出抄写之人有着何等强大的心理,但凡有一丝的浮燥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
可以说,除了数目不曾达到她的要求以外,其他地方她当真挑不出任何的问题,甚至于不得不对这个孩子另眼相看。
震惊的同时,老夫人此刻心中还有着一个巨大的疑问,一个几乎不可能得到培育机会、一个连生活都过得十分窘迫的家境,怎么可能会有造就出如此厉害而特别的孩子出来?
难道,自己儿子突然找回这孩子当真另有其他重要的原因?
看到老夫人此刻的神情,众人心中纷纷暗自猜测,看向符夏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不已。
唯独符夏,依然还是面不改色,平静从容:“回祖母话,这些全都是阿夏抄的,不敢有半字虚言。”
“是谁教你识字写字?”老夫人目光微微显露出些许复杂,继续追问着,依就不太愿意相信一般。
她其实也知道,惜夏阁里头没有人可以帮符夏这样的忙,能够写得如此漂亮的一手字,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被人知晓。可心里头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符夏并不意外老夫人的问题,也不在意屋内其他各式各样的目光,径直回应道:“我娘识字,所以打小的时候,她便教我。”
没有解释太多,也不需要多说,这种事情本就没什么说得清的。
符夏知道老夫人奇怪些什么,可许多事情本就与天赋有关,没有什么必定的规律,是以她只要咬定打小便跟娘亲识字写字的话,老夫人就算再疑惑也没无所谓。
有些人一生都在学都在练,再多的银子摊上也不一定写得出一手好字,有些人天生便在这方面有灵性有悟性,再简陋的条件亦没有关系。
“你娘……”老夫人微微愣了愣,似乎在回想当年那个被赶出府的妾氏的模样。
“老夫人想见我娘吗?”符夏自行解释了一句:“还请祖母见谅,我娘现在并非相府之人,所以为了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不便前来见过老夫人。”
符夏的话将老夫人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很快摇了摇头道:“此事,你父亲已经提前派人提过,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罢,老夫人微微清了清嗓子,一改往常少言的作风,却是当众又朝符夏说道:“有两件事情想问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她没有再提佛经一事,反倒是十分直接地转到了其他的话去。
“请祖母放心,但凡知晓的,阿夏都不会隐瞒,定当如实回复。”符夏应声,不是不敢,而是不会,坦荡大气之势就这般摆在那里。
姚氏心中沉了沉,突然觉得事情变得太快,根本没有按她的计划去走,可这个时候,不论是谁都不便出怕打断老夫人的询问,一切唯有耐心看下去再说。
“其一,你卖给宁王的那张方子到底从何处而来!”老夫人没有耽误,面色亦恢复了之前的清冷,甚至还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严厉:“其二,若那方子出现问题,到时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