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和煦,桑林带着一脸淡笑坐在常山派的正门。
外人一听到常山派,总要想到崇山峻岭,世外高人…但常山弟子们都知道,常山派坐落在一个小山包上,所以常山派的大门是正门,不是山门。
吵吵嚷嚷的,正门里外聚来的人越发的多,有常山弟子,也有临派衡月居的看客。
桑林穿了短襟布衣,坐在正门口的大青石上,笑得阳光灿烂,笑得人畜无害;但桑林的内心中清楚得很,今日他就是笑柄,而聚拢过来的这些家伙全都是来看他笑话的。
“你死定了,今年你死定了!”身高丈二的刘彪阴着脸从正门里走出来,一把将笑得灿烂的桑林拽起来,狠狠的威胁了一句。
众人将桑林和刘彪围在正门处,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大家伙儿的眼神看着两人,就仿佛在看某种天大的笑话。
一股庞大的气场随即笼罩在了常山派的正门,抻着颈子的看客们纷纷缩了脖子闭了嘴,伴随着气场,常山女掌门卿颜来到两人面前,而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去吧,申时如果还没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桑林和刘彪分开人群往小山包下面走,人群中的哄笑声越来越大,时不时夹杂着讥谑的字眼:“两个垃圾!”
两人顺着小山包的石阶路往下走,岔路往右,是山下溪古镇;但两人拐向左:妖兽密布的荒岭。
眼看着要到石阶的尽头,荒岭的萧索和危险气息也弥散在空气之中,桑林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刘彪走在后面,却慢慢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刘彪缓缓抽刀的过程中,脚下蹬蹬加紧了步伐,刘彪没准备跑去荒岭和桑林比生存力,刘彪的计划很简单:就在此时此地一刀劈下去,送桑林归西。
“呔,桑林,如今下了阎王殿,你可不要怪我!”刘彪想罢心中一横,猛的举刀前跃,对着桑林后脑狠狠劈将下来。
而桑林撒丫子就跑!桑林根本没回头,就在刘彪举刀的同时,桑林已经冲进了荒岭,一息之间便消失在了扭曲的树林之中。
不是桑林不想打…只是实力差距太大,桑林在常山派厮混三年,依旧是徘徊在初窥的门槛儿,而刘彪已经是初窥两段,高桑林两个级别;桑林若是选择正面开战,怕是连一招都走不过,有一种勇敢叫以小搏大;也有一种脑残叫以卵击石…打个屁…
桑林脸上挂着笑,心里憋着火,撒丫子猛劲儿在荒岭里沿着S形跑,狂奔了一炷香有余,桑林确定已经甩开了刘彪,这才气喘吁吁的找了个树洞钻进去,平复一下心中的不甘和惊慌。
三年前爹娘砸锅卖铁拼了血本将桑林拜入了常山派,可惜桑林虽然聪颖过人,奈何体质暴差,战力修炼完全不行。而常山派偏偏有个规矩:每一年,最没用的两名弟子要进入荒岭生存一天,卯时进去,申时之后才可以回来;先回来的继续留在常山派,后回来的或者回不来的逐出师门。
连续两年,桑林这个吊车尾都被推入了荒岭生存战;但也连续两年,桑林凭借着头脑都成功的活下来、留下来。
今年是第三年…在这三年来,桑林不是不想变强,奈何自身体质太烂!富家子弟锦衣玉食,天天磕丹药当饭吃,一旦到了修行界,练起真气也是事半功倍;而桑林这样的贫寒家庭,粗茶淡饭,平素吃的是土豆地瓜,唯一能见到的药材就是做菜用得作料生姜大蒜…
三年来,同门师兄弟要用一个月时间参悟修行法门,然后用一天时间便练出真气;桑林则是用一小时便弄懂了修行法门,但苦苦练了三个月,只练出了头发丝一样细的真气…生活就像上厕所,有时候你已经很努力了,挤出来的却只是个屁…
桑林苦笑着摇摇头,第三年,依然被推入了这个该死的淘汰赛当中,剧烈的呼吸已经逐渐平复,但今年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往年进入荒岭的吊车尾,真的只是资质差,大家努力生存下去,互相扶持,但是今年这个刘彪…
刘彪被推入生存战不是因为他资质差,而是因为刘彪在三天前偷窥女掌门沐浴被擒,才被顶替到了这生存战之中,但这可就苦了桑林,因为此时此刻,刘彪那蛮不讲理的大嗓门已经在附近响起了:“桑林,你个废物快出来!让我一刀砍了你,老子不想在这荒岭之中和你干耗,你痛快的死了,我好回去!”
“你痛快的死了,我也好回去!”桑林低低的腹诽了一遍刘彪的话,却没有露头的意思,如果有三分胜算,桑林会选择一战,但是如今胜算…为零。
咝咝!!而某种吐信的声音在树洞中响起来,桑林感觉菊花一紧,却看到了树洞的上方,一条鳞染妖蛇正曲着身子昂着头,吐着信子缓缓的向他爬行过来!
“你妹啊!”桑林顿感头皮发麻,连忙手脚并用往外跑,鳞染妖蛇是最垃圾的戊级妖兽,虽然有毒,但被咬一口距离毒发也要两个时辰,按理说有药可医;但今日不同,申时之前出不了山,所以这样的代价,桑林付不起。
刺啦!但就在桑林连滚带爬的冲出树洞的时候,鳞染妖蛇猛的弹射下来,张口咬住了桑林的肩膀,那妖蛇死命的不松口,毒液源源不断的注入到桑林的体内。
“你这条畜生!”桑林原本还略微上扬的嘴角顿时变成了满脸的怒容,桑林狂暴的去拽那妖蛇,妖蛇狺狺的散发出微弱的妖气试图威慑桑林。
但桑林已怒,桑林猛力的去掰蛇口,而后拽住了蛇尾狂暴的甩动起来,桑林运起了丹田里唯一那点可怜的真气,狂暴的将鳞染妖蛇轮圆了不断的砸在地上,不消一时三刻,这最低级的妖兽就被桑林甩成了一条烂绳子…但桑林感到一阵眩晕,毒发了!
“哈哈,你这废物让我好找!”屋漏偏遭连夜雨,桑林刚刚干掉了鳞染妖蛇,正踉跄两步,却见得刘彪持刀大步走来。
跑!桑林只能先跑,但毒液让桑林的步伐变得迟缓而凌乱,刘彪大笑着追上桑林,一刀狠狠劈将下来。
“哈哈哈,死了可别怪我。”刘彪得意的大笑:“我这就杀了你,然后回常山派,找机会再轻薄那傲娇的小女子一回!”
而桑林就地一滚,刘彪一刀还是劈中桑林脊背,伤口不深,汩汩的流着血。两人追逃之时,却已经身处在一处断崖边缘。断崖不高,但其中透露中某种阴森的气息,这地方大家都知晓,是路人绕行的鬼冢。
“呦,前有我刘彪,后有鬼冢!”刘彪此时持刀步步紧逼:“还是让我杀了吧,好歹死在同门手上。”
“便宜鬼,也不便宜你!”桑林狠狠的咒骂一句,而后纵身跳下了鬼冢。
“白痴,被厉鬼缠身,可是最痛苦的死法!”刘彪看着桑林坠落,口中骂上一句,而立刻转身离开。
桑林重重的跌落在鬼冢之中,阴森的崖底满是破败的坟墓,据说这个鬼冢是百年前某次仙魔之战留下的墓园。
桑林因毒性逐渐发作而力量涣散,又因为摔伤刀伤而意志逐渐模糊,在这似要升天的弥留之际,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桑林看到了一个残破的墓碑上坐着一名妖娆的女子,那女子的裙裾和头发都宛若虚幻的升腾着,周遭阴气四溢,女子分明是鬼。
“你要死了呢!”妖娆女鬼笑颜如花。
“是啊!”桑林也咧出笑脸:“要死了呢,这一生如此糊涂而卑微的,就要结束了。”
“不甘吗?要不要做个交易?”女鬼红唇若火,玄音若魔。
“好!”桑林一笑,有一些抉择根本就不用抉择!
“竟如此痛快?!”女鬼不仅诧异莞尔:“如此心性,资质再差都是值得的!”
女鬼说罢,化作了淡淡的一抹红影,红影跃动着灌入了桑林左手中指的指甲之中,伴随着红影的灌入,桑林的指甲上出现了利落的图案,而图案的颜色逐渐由红转黑。
须臾间,桑林站起身,体力充沛,精神抖擞,如果不是左手中指指甲上纯黑的图案,桑林甚至都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
刘彪扛着刀,哼着小曲儿往回走,进入荒岭不算太深,斩了两头戊级妖兽,刘彪已经快要看到荒岭出口的石阶小路了。
但是在出口之前,扭曲的山路旁,狰狞的巨树边儿上斜靠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短襟布衣,看打扮像是常山派的弟子。
刘彪心中一喜,想来是自家堂兄刘虎来迎接了,而那人猛然抬了头,刘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口中大叫着:“这不可能!桑林,你不是跌入鬼冢了吗?”
“是,但我爬出来了。”桑林盯着刘彪,一步步向着刘彪走来。
“你还中了毒,怎么可能爬的出来!”刘彪持着刀,声色俱厉。
“毒解了,我来找你。”桑林的左臂自然下垂,左手的中指弥散出死亡的气息。
“你这废柴,垃圾!”刘彪举刀大叫道:“既然你大难不死,我就再杀你一回!”
刘彪运起真气,举刀对着桑林猛冲:“你怎么不跑了?逃跑不是唯一保住你狗命的方法吗?”
刘彪的刀上带着百钧力道,猛烈的向着桑林砍来,桑林不退反进,脚下步伐依然,脸上微笑依然,而林风中,荒岭上,桑林的左手扭曲的发生了异变,原本人类的手在数息之内化作了狰狞的鬼手。
铿锵!带着唳哭声的鬼手猛然握住刘彪的刀头,刘彪使尽浑身力道,竟然不能寸进一分!
“你入魔了!”刘彪失声大喊:“桑林你入魔了!你完蛋了,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你也会被天下正派赶尽杀绝!”
“你痛快的死了,我好回去。即便入魔,也要先送你下地府!”桑林只是灿烂一笑,把刘彪的原话奉还;鬼手一握,刀碎;鬼手一拳,刘彪宛如脱线的风筝倒飞出去,落地之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若能重新在这阳光下走上一遭,入魔又如何?”桑林淡笑,一只鬼手扭曲着重新化作了人形,夕阳斜照,桑林负手大步走出荒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