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窑的玲珑粉彩茶具大几十两银子一套,董明书没想到锦元堂之前名声不显,东家竟然寻常用的就是这样好的东西;瞅着地上的粉彩碎片顿时苦了脸:“师父,徒弟用工钱抵……”
锦元堂的坐诊大夫除了每个月固定的三两月银,剩下的就是从开方子的药钱里分润了。
锦元堂才跟仁心堂斗了一场名声,这个月过来看病的人还是很有一些。虽然开头有不少病患暗中挑剔董明书年纪太轻,不过在他手下诊治过的病人,没有不对他称道的,一来二去也给他立了不少名气出来。
锦元堂对他又是包食宿,董明书估摸着,自己每个月应该能得五六两月银,攒上个一年,大概就能赔上师父这套茶具了。
谢青沅无力地扶额:“行了,你别跪了,先起来坐着吧。”扬声唤了陈平进来,“陈掌柜,你把合约拿给董明书看,要是没有什么异议就让他签了。”
董明书连忙伸手接过了合约,才看了一眼就惊讶地唤了一声:“师父,这……”
“我不方便每天都在锦元堂坐镇,收你为徒弟就是打算传你衣钵,你在医术上有天赋,有我稍加指点,今后就是我们锦元堂的当家医师了;”谢青沅正色看向董明书,“这两成的红利是你该得的。”
听着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正儿八经说出“传你衣钵”这样的话,董明书半点都没有觉得滑稽,反而心情激动万分,“咚”的一声又跪下去了:“师父,您能收我为徒,就已经尽够了,这红利我不……”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拿你来做牛做马?”谢青沅示意陈平上前扶起了董明书,“就是把你当牛马给要给草料的。行了你别啰嗦了,愿意的话就赶紧把合约签好;我时间不多,先给你解说两个医案就要走了。”
董明书连忙飞快地把合约签了,又被告诫了以后对外只能说掌柜陈平就是东家,谢青沅是东家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元大夫。
董明书都点头急急应了,眼巴巴地守着谢青沅给自己解说了几个医案,又指点了他一番金针之术,得了几样制药粉和药浆的方子,这才依依不舍地送了谢青沅离开。
周兴早已换了马车等在后院门外,接了谢青沅出来,扬鞭就向槐树胡同驶去。
才下马车,谢青沅就感觉到了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韩成海从门内急步迎了出来:“少爷,您回来了?”等把谢青沅引进院子里了,才压低了声音解释,“九皇子殿下,王爷住过来了。”
“宁王殿下的外伤已经好了?”
谢青沅精神不由一振;等转过影壁,果然看到纪霖正负着双手看着廊下一丛如瀑布般垂下来的迎春花,听到脚步声,凤眸斜睨,冲她微微一笑。
他身材本就修长挺拔,身上着了一件暗蓝色银色云纹刻丝的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犀角玉带,头上并未带冠,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簪了发髻,整个人格外显出一番卓然风姿。
这般内蕴如玉、气峙如山的一位清俊男子此刻正凤眸灼灼、光华潋滟地含笑看向自己,饶是谢青沅已经见多了他的面容,这时也不由心跳加快几分,又马上垂下眼帘,避开了纪霖的目光。
“青沅回来了?”
“宁王殿下你外伤好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一怔之后纪霖凤眸微眯,眸光意味深长,谢青沅却有些尴尬的脸色一红。
陆遥从房间里踱出来,含笑招呼道:“小谢,快把你那一脸药水洗洗干净,就等你回来好开饭了。等用完了饭,今天我们就开始解毒了。”
谢青沅连忙借着这梯子匆匆冲纪霖点了点头:“宁王殿下,谢九先去更衣。”错身而过,先往后院里走了。
等谢青沅重新换好了一身衣物回来,却又跟陆遥说到一起去了:“……我这几天又改进了行针方法,到时以陆伯伯的药汤为主,我行针加快气血运转催发药效……”
明明是围绕着自己说的,纪霖却有些悻悻地坐在一边插不上话。陆遥觑了空子冲他挤挤眼,古怪一笑,又眼神奕奕发亮地跟谢青沅讨论起别的病例来。
等到用完午食又歇息了一个时辰,陆遥让人煮好了药汤注入一只大浴桶,让纪霖只着了一条中裤,赤身坐了进去。
药汤蒸腾,药力一丝丝侵入身体里,纪霖感觉到浑身都暖洋洋的,几乎让人熏然欲睡,连忙守住灵台,按着谢青沅事先给他教的方法,慢慢在经脉间运转内力。
经脉中似乎被滚烫的水流流转而过,那种灼热驱走了不少阴毒附在内力中的绞痛,不过内力越是运转到后面,如蛆附骨的绞痛也越是明显抵抗起来,终于在他的心脏处骤然腾起。
纪霖忍不住闷声一哼,身子轻轻摇晃起来。就在这时,胸前却突然传来了一丝让人舒畅的清凉,然后又是一丝,极快地从几十处穴位注入,像在自己体内交织成网,又如春雨润物,轻柔地网紧并中和了经脉中灼热和绞痛那两种感觉。
像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蠕蠕上涌,却不难受,纪霖唇角微松,任一股浓稠的黑血缓缓淌了出来;守在一边的陆遥连忙取了湿棉帕子不断地帮他擦拭掉,避免黑血滴入药汤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浴桶,跪坐在纪霖对面的谢青沅已经额头见汗,手上却不敢稍有停歇,循、刮、弹、摇、飞、震,即使在药汤中也丝毫不见忙乱,手速也是极快。
纪霖唇角淌出的黑血颜色越来越淡,终于转成了淡淡的一缕红色。
陆遥拭去那抹红血,低低提醒了一声:“好了!”
谢青沅飞快地起了针,最后又捏着一枚细长的金色毫针在纪霖的膻中穴上斜斜一刺一弹。
纪霖猛然睁开了眼睛,这才吃惊地发现自己身前还坐了一个人,因为跟他同样坐在药汤里,一身衣物湿哒哒地粘在身上,衣袖却高高挽起,露出两只白玉般的纤长手臂。
陆遥已经自觉回避了;谢青沅将最后那枚金色毫针搁进放在一旁的针盘,长长吁了一口气,看向纪霖微微一笑:“看来第一次驱毒很成功。”
不等纪霖多想,谢青沅强忍着两臂的酸痛,起身站了起来:“别傻坐着了,赶紧出去沐浴更衣,你还有内服的药要喝呢。”
纪霖下意识地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就见谢青沅脸色一白,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