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没有生他的气,还是回来了!
纪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人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有些晕晕乎乎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等他清醒过来,人已经在书房门口了。
何卫先前那一番动作,让府里头都知道了这位谢九殿下是王爷极看重的人,等她再度返回登门,另一个门房简直是热泪盈眶地将她接了进去。
二管事半点也不敢怠慢,将谢青沅迎到了会客厅里喝茶,后来见王爷半天也没回来,二管事担心请谢青沅枯坐会怠慢了这位重要客人,一咬牙就把谢青沅请到了外书房,好歹有些书可以翻看,打发时间。
谢青沅坐得久了,确实无聊,书案上的一些字纸她不能乱动,只能去书架上找本书来看。
见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全是她不感兴趣的兵法策论,齐眼处的书架上斜斜搁着一只打开了的木匣子,一本书随意扔在里面,一头还搁在匣沿上。
谢青沅猜想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书,伸手取来一看,竟是一本名为《半镜缘》的话本子,应该多是闺中女子喜欢偷偷看的。
在纪霖的书房里发现这样一本书实在是让人有些惊悚。谢青沅不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取下匣子看了看,里面居然还有几本《凤钗传》、《同心结》和《朱颜绿鬓》几本话本子。
纪霖这是什么口味啊?难道正事之余喜欢看这类书来消遣?
谢青沅微冏了一下,好奇地取出一本翻了起来,然后又换了另外一本。
女孩子喜欢的这些话本子都大同小异,无一不是两人一见钟情,女方高门贵女,男方温柔多情,受挫折后男方经过一番努力奋斗,终于在身上贴了金,然后成功迎娶心上人,各种温柔和美。
谢青沅以前也从来没仔细看过这类书,这时无聊中细细翻了,忍不住边看边失笑,正要阖上书页,突然觉得前面有异,一抬眼就看到纪霖目光恍惚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怪异。
谢青沅怎么就刚好翻到了这一匣子书?见她发觉了自己的到来,纪霖猛然醒过神来,视线从谢青沅手中那册书和旁边那只书匣子上一扫而过,努力掩下心里的尴尬,绷着脸开了口:“那个不识好歹的门房我已经让人发落了。”
虽然是该发落,不过怎么发落那是他的事,谢青沅轻“唔”了一声,将手里的书很顺手地放回匣子里:“今天你该继续泡药浴和行针了;你先坐下,我给你再把把脉。”
纪霖瞧着她脸色平静,想到何卫禀报的,说她巳时就过来这边,那就是她在成郡王府并没有停留多久就来了,一边坐下把自己的手腕搁在中间的茶几上,一边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听说今天你去探望纪明轩了?”
难道是纪明轩跟她解释了那天牡丹宴上的事实际上是纪明堂下的手,所以谢青沅心里消了气,今天才肯过来了?这想法一冒出来,纪霖心里又有些硌硌的不舒服起来。
谢青沅只淡淡“嗯”了一声,伸指专注诊着脉息,直到收了手,这才平静地看向纪霖:“宁王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到我的事上;你只管放心,我谢青沅向来一码归一码,之前你救了我的命,我应诺会给你解毒,就一定会做到。”
纪霖听着她的口气,忖猜到纪明轩并没有给她解释那天到底是谁动的手脚,转念一想也是,纪明轩又不知道他和谢青沅之间为着这事起了口角,怎么可能来给她解释呢?
那就是说,她还在以为是他放的蛇,她还是对自己生气的,可是还是过来给他解毒了……一时间纪霖心里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纪霖体内的毒素已经大为减少,谢青沅公事公办地说要调整内服的方子,又另外交待了一句:“不用再在药汤里行针了,你泡半个时辰药汤后,马上用热水冲洗了过来行针就行。”
纪霖默默点了点头,即刻吩咐人去准备了,想跟谢青沅说几句话,却见她并没多看自己一眼,面无表情地站到书桌前提笔写方子去了;纪霖一直恍惚飘荡的心情慢慢又滋长出一团郁气。
药汤已经备好,纪霖起身去浸浴了,一直到出来让谢青沅行针,两人都没有再交谈片语。明明以前关系也算亲近的两个人,此刻却疏远如陌生人一样。
谢青沅行云流水般地起了针,一根根用烧酒浸过了,重新放回针盒里;要不是看到她额角有津津细汗,几乎让人只当她这一回针灸很是轻松随意。
见谢青沅一直紧抿着嘴唇,就是目光也不与自己有什么对视交流,只在转过身时,才悄然取了帕子轻轻揩拭掉额角的汗,纪霖心里一下子像被塞了一大团棉花,盯着她瘦削的肩头突然开了口:
“今日朝中已经有了定议,要将质子们集中起来,统一安排进国子监学习。若学业有成,方可拿到国子监的荐书出学,再量才分到上京城内担任些杂务之职。这事明日就会有旨意下来了。”
就是那天东方恪说要打听的事?谢青沅的动作不由一顿,回过头来有些吃惊地看向纪霖:“统一安排进国子监学习?如果不去呢,或者没学好拿不到荐书呢?”
见她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纪霖的眼角不自觉就含了一丝温柔:“拿不到荐书就继续在里面读,如果不去读……”纪霖轻轻笑了笑,“朝廷自然会让他们乖乖进去读的。”
那就是北燕会用些手段,定要管理好这一批质子,不放他们胡乱出来惹事了。
谢青沅了然地点点头,轻皱着眉头想着,不知道会让她们这些质子在国子监里面学些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耽搁她自己的事。
纪霖却像猜到了她的心思似的,轻声给她解释了:“里面也有医学的,还有君子六艺。”
谢青沅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进去学医学,把她这一身医术过了明路也好,就是六艺中的数和御,她也是不惧的,乐的话,吹笛不知道能不能抵过关?
无论如何,这种结果还是算比较好的了。谢青沅心里微定,抬眼看向纪霖,认真地道了一声:“谢谢!”
纪霖愣怔了片刻,心里百般滋味翻滚,终是轻轻开了口:“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