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我的好朋友死了。她死得很离奇,前一天她还跟我说她过几天要去上海跟她妈妈住了,可是第二天,她就死了。她死得很离奇,她是被自家后院里的小水坑淹死的。
说来也可笑,也就是那么个小小的水坑竟然能要了她的命。那时候我妈说,君兰大概是突然发了什么病,摔倒之后爬不起来,脸着地恰巧落在水坑里,最后窒息而死。是的,警察也是这样说的。起初,班里的同学还会胡诌乱攥的,说君兰是被鬼索命,还有人说,是她后妈虐待她将她脑袋按水里的,总之是众说纷纭的。久而久之,大家便渐渐忘记了我们班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儿,她叫君兰。
时隔十四年,将近十五年,我依旧很清楚。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一来是因为君兰是我的好朋友,二来是因为君兰这人很奇怪,一年四季里,不管雨天还是晴天,她总会带一把伞,因为她不能晒太阳,每次被阳光照射之后,她便浑身如刀割那般疼痛。初时,班里还有同学君兰做作,装模作样什么的,拿最近比较流行的话来说,那就是矫情。
君兰姓夏,夏君兰,那会儿我很喜欢她的名字,因为听着很像古装剧里女主角的名字。君兰的皮肤很白,生了一双杏仁眼,脸圆圆的,但圆得很好看,看着就像是个陶瓷娃娃。她总喜欢穿白色的衣裳,白裙子在穿她身上就像一株君子兰,人如其名。如今想起君兰,总觉她与常人不大一样,且不说她不能见阳光这事儿,就拿她有事儿没事儿对着她家后院那株君子兰说话就已经够奇怪了。
君兰比我年长两个月,走的那年也就十岁。君兰是我和周赫安共同的朋友,我和周赫安是同桌,君兰就坐在我们后面。
她总是笑嘻嘻的,班里的小男生都很喜欢她,周赫安也不例外,有事没事的老往后面凑,不过君兰却不见得喜欢他们,君兰脸上是笑着的,眼神却是冷若冰霜。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怪渗人的,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喂,林思佳,你干嘛呢!”许世唯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我摇摇头:“没什么。”有些事情,我并不想与他多言,大约是他给我的感觉不那么踏实,有安全感,却不踏实,很矛盾吧,连我自己都觉得矛盾。
许世唯眸中透着丝丝怀疑:“真的?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一个大男人,疑神疑鬼的!能有什么事,真是的。”我万般鄙夷的说出这一样一番话,说得就跟真的似的。
许世唯双眼紧紧凝视着我,半信半疑:“真的?林思佳,有事儿得说出来。好歹我也是你男朋友,别老把事藏心里。”
“我没事……”我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对他是有感觉的,但我却不是很相信他。他的行为很多时候都让我弄不明白,神神秘秘的,问他,他也从来不说。
是人都有秘密,这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可事关自己的性命,就非得把秘密挖出来才能心安。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即使在葛飞离开的最初我多次想过自杀。如今走了出来,我便没了那心思,我只想好好的活着,葛飞走了,五年前的葛飞还活着,他活在我的记忆里。有这些记忆足矣,我并不会为了葛飞去殉情。
说我不够爱他也好,自私也罢,说到底,我最爱的人终究是我自己,没了葛飞,我的还是要活着,生活依旧要继续。
如今跟着许世唯去东渊,也不过是为了保命,要说是为了天下众生那是不可能的。最初,叶景臣让我不要瞎掺合,现在却只得无奈让我跟着搀和,可见他也是没了法子,我呢,也就只能自救。
许世唯见我不想说话,他也没再问,说起来,我和许世唯在某些方面还很相似。我们都是那种表面看起来逗比呵呵的,然而若是我们不愿意说的事,就是严刑逼供也休想从我们嘴里问出一点儿线索。
十月中旬的天气不冷不热,下午的时候温度稍高,碧蓝的天空微微暖阳,这样蓝的天空,在成都几乎是见不到,成都的天气大部分时候都是灰蒙蒙的,与这里完全没得比。
下午两点多,我们告别了泸州,继续向着东渊前进。东渊路途遥远,并且路程还很奇葩,走不上三五个月是走不到的。当然,我们并不是步行,依旧以车代步,若是步行那可就不是三五个月了,只怕得是三五年。
许世唯因为在酒店了遇到了麻烦事儿,便决定不再住酒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下午就弄了辆房车。然后满脸欢喜的告诉我说:“林思佳,以后这儿就是咱们家了。”
“是你家,不是我家。”我没好气的回他,当即便将你我分得一清二楚。
我们的下一站是青安,相比泸州,青安离的成都更近,我忽然觉得许世唯脑子有病,没事干嘛绕路,若说是来帮陆简她表妹,完事儿也可以直接走啊,干嘛还在这里瞎绕。
我问许世唯的时候,他当时是这样说的:“咱们东渊可不是寻常的地方,若要去东渊,必须按着专门的路线走,没有捷径。”
“还专门的路线!你以为是唐僧西天取经呢!”我白了他一眼,转而望着满天星宿,也不知道这是哪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我怎么就不知道有这么个鬼地方。
我们所处的是一处平原,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坐在这里都能听到潺潺溪水声。这地方除却溪水声便是鸟叫,当然……还有许胖子的打呼声,也不知道孙羽希在里面怎么受得了。
这外面倒还清净,许世唯一如既往的自恋,他伸手搭我肩上,极其认真的对我说:“我可比唐僧帅多了,我可是有头发的。”
我无语,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算了,懒得跟他说了,不管我怎么说,最后还是得跟着他的脚步走。
现在大约十一点左右,我妈应该还没睡吧。想想,我已经好久没跟家里打过电话了。想着,我就摸出手机,我的手机不是什么土豪金,也就是个破手机,用起来卡得要死,无奈我是穷逼,买个手机还得再三思量,觉着还能用,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破手机用起来真是够恼火的,有时候卡的只能抠电池。譬如此刻,它就卡拨号器那儿了,完全动不了。
“哎呦,你这个破手机,早该换了!”许世唯盯着我手机屏幕,一边儿鄙夷又一边儿问我:“你给谁打电话呢?叶景臣?”
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整天总觉着我跟叶景臣有什么关系,我只拿他当哥哥的,许世唯却不这么想,每次我要联系叶景臣,他都是这种神经兮兮的神情。他联系江曼云的时候,我可什么都不会说。额……我说什么说呢,又不关我的事儿。
我心里很想吐槽他,嘴上却只淡淡答了几个字:“打给家里。”
“用我的吧,我这全球通,信号比你那个好n倍,一点儿也不卡。”闻言,许世唯立马把他手机递给我。这个手机……葛飞也用过,说了不会痛,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接过他那个足足大了我手机好几倍的土豪金,拨通了我妈妈的号码。“在我地盘你就得听我的……”里面传来周杰伦的歌声,我妈妈的彩铃万年不变,永远是周杰伦的我的地盘。
响了几十秒之后,终于接通了。我一如平常的道:“妈,我思佳。”
“思佳啊,怎么这个点儿打电话,吃饭了没?最近胃还在疼没?药按时吃了么?你啊,总是不吃饭,也不早点睡。”刚刚一接通,我妈妈就开始唠叨。
以前听了这些话,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现在听来,却莫名的难受,只觉鼻子酸酸的。我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了,我强忍着笑道:“吃了,最近好多了,所以也没吃药了。妈,你呢,身体还好么?风湿病好些了么?”
我妈叹了口气:“我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你爸爸,骑个电瓶车还能跟人撞上……”
“什么!我爸又跟人撞上了!没事儿吧!我怎么没听他说。”我妈话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了她的话。说起我爸爸,他跟人撞上不是一两回了,年轻的时候莽撞,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年纪大了,总算好些了,却还是隔三岔五的跟人撞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骑车的。
我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前段时间不是跟他吵架了么?他啊,也就没给你打电话。说是怕惹你生气。”
我鼻子本来就酸酸的,我妈这么一说,我瞬时便想掉眼泪了,我一直以为我爸爸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从未想过他竟然怕我生气,一瞬间我觉自己真是太不孝了。我没敢说话,我怕我一说就哭了,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感伤了。
“喂,伯母啊!我是思佳男朋友!”在我还未哭出来之前,许世唯忽然夺过手机,谦卑和善的对着手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