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经过精心修缮的湖堤,用条石砌成平整的石台,距离湖面仅约一尺多高,成人蹲下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清凉的湖水。这样的石台约有五、六处,围了三分之一的湖畔,中间还种有柳树,摆有花坛,采苓还发现了梅树,想必到了雪落梅开,这里又是一番别致清幽。
放眼看去,清湖之畔人满为患,其中有些面孔颇为熟悉,看穿着打扮,都是王府的家丁奴仆,有些衣着比较光鲜前呼后拥占了有利地势的,应是有地位的管事。而李勇李敢师兄弟在王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人往那一站,冷哼一声,人群立刻退散避让,采苓很快就有了放灯的位置。
点了蜡烛许了愿,采苓把莲花灯往水里一推,就拉着李敢要去追灯,想看看自己的灯是不是可以过桥,传说河灯要是游过了桥,就可以达成所愿哪。
李勇和李敢护着采苓随着人流追灯,杨嬷嬷在后面牵着棉子,一步也不让他离开,小家伙撅起的嘴巴都能挂三个油瓶了。喜珠和喜宝早就跑得不见影,若论对王府的了解,几人中除了李勇和李敢师兄弟,就数他哥俩最熟悉,大概是找朋友玩儿去了。
王府过节,很讲究很气派,除了放河灯,湖畔的树上还挂满了各种样式的灯笼,什么鲤鱼灯公鸡灯,红的灯黄的灯,会叫的灯叫转的灯……大大小小的灯装点着美丽的夜晚,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走在人群当中,采苓有种时空错乱之感,仿佛回到那年的霓虹灯下,徜徉在物欲横流的大都市。老爸老妈为了庆祝自己顺利毕业找到了好工作,特意休假跑去看她,她啃着家乡月饼,幸福地牵着爸妈的手去看灯,为了猜一个灯谜,三个人几乎要吵起来……
“娘,我想要那个兔子灯,娘帮我摘下来好不好。”旁边有小儿在撒娇,声音清脆可爱,采苓一抖,抹去腮边冰凉的泪水快步离开,李勇和李敢神情凝重地对视一眼,迅速跟了上去。
“二位师兄,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采苓在一丛香气四溢的蔷薇前站住,掐了一朵开得正艳的放在鼻尖轻嗅,眼眉低垂,带着淡淡的疏离说道。
“好,师兄送你回去。”李敢对杨嬷嬷打了个眼色,杨嬷嬷立刻上前用另一只手牵了采苓,笑道这王府太大,走到这会儿真走不动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的好,省得明日没力气做事了。
采苓嘴角牵了牵,由着杨嬷嬷领着她走,刚才只顾跟着师兄,她可没记路,哪里还知道乐容院是在什么方向。
走了一会儿,渐离人群,采苓回头看见两位师兄仍亦步亦趋地护在身后,感激地笑笑,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同时也令观察入微的两位师兄更加心痛。
这时,身后的人群一阵骚乱,有女子在大声哭喊:“快救人呀,闵姐儿掉湖里啦!快来人呀……”声音尖锐高亢惶恐,直穿云霄,在整个湖面上回荡。
采苓惊得回头时,李勇和李敢已经飞奔离去。
望着四处奔走叫嚷混乱的人群,采苓沉声对杨嬷嬷说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杨嬷嬷有些犹豫不决,“姑娘,这里太乱,再说咱们也不会水……”
采苓摇摇头,“只是去看看,嬷嬷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那……好吧。”杨嬷嬷想了想,问棉子认不认得回乐容院的路,棉子直翻白眼,“小爷已经在这府里生活了五年了,你说认不认得。”
杨嬷嬷一拍他那扎小辫的脑袋,笑骂道:“人小鬼大,既然认得路,那你先回去,马房那边不能长久离人,光是黑子看着还不够的。”
棉子也想留下看热闹,但马房的责任很重大,他到底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走,我们快点过去。”听得那边哭声越来越大,下人们怕担是非个个神色慌张的开溜,小声说什么救不得了活不了了,采苓心里着急,可是人太多,跑不起来。
这时的她多么希望自己会水上漂或者凌波微步啊,等师傅回来,一定问问有没有这类轻功!
采苓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大量侍卫和高等丫鬟围着的就是,里面的哭声一直没断。
采苓发现自己的衣服与那些高等丫鬟没什么不同,轻叹一声,慢慢走近,站在人群后往里看,只见李玉楼半跪在一个浑身湿漉漉昏迷不醒的小女孩跟前,在他的对面,一位太医院医正打扮的人正在给小女孩把脉。
看见医正面色灰白地摇头,李玉楼瞬间变得惊愕,捂住脸低下了头,而站在他后面的李树醒等王府主子,神色各异,采苓觉得,幸灾乐祸者居多。她想了想,排开人群走到女孩旁边蹲下,一把推开李玉楼,“让开!你这是在耽误时间!”
杨嬷嬷刚才只顾着看热闹,没注意她家姑娘,一把没拉住,只是在后面跺脚,暗暗祈祷姑娘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猝不及防的李玉楼被采苓推倒在地,有侍卫拔剑上前,李勇和李敢伸手一挡,道这是万老的小徒弟,侍卫们便停下来,但手仍放在剑柄上,警惕地注视着采苓的动作,那医正也收回了脚步,看来万老的名头很好使嘛。
这时,采苓已经把女孩面朝下平放在她的膝盖之上,缓慢而有力地推动她的背部。李树醒微微动了动,但看李玉楼只是呆呆地看着采苓和闵姐儿,并没有阻止她,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很快,女孩的嘴角流出污水来,采苓复把她仰面平放摸了摸颈动脉,仍然没有摸到跳动,眉头一皱,这是得做心肺复苏术了。
时间不等人,她一把将李玉楼拖过来,让他扶正女孩的头,告诉他等她数到“五”时,便往女孩嘴里吹一口气,见李玉楼点头表示了解,这才用右手掌心覆在女孩心脏位置,微微用力向下压。
“一二三四五,吹气,一二三四五,吹气……”
现场很安静,只有采苓机械平稳的数数声在重复着,围观者心情复杂地盯着地上的三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所有人都以为没希望了,杨嬷嬷开始担心姑娘要倒霉了的时候,女孩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最后的污水被她吐出,闭着眼睛,撅着小嘴呜呜地哭起来,“娘,娘,闵儿好冷啊……”
李玉楼欣喜若狂地一把将女孩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这失而复得的宝贝再次消失,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感觉,真的不想再尝试了。
“恭喜大哥,闵姐儿没事,大嫂那里也要派人去通知一声才是。”李树醒上来提醒道,李玉楼看看李勇,后者便弯了弯腰,退出人群自去,其他人也纷纷上来说些吉利话,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这是个拍马屁的好时候啊。
采苓悄悄退出人群,拉着杨嬷嬷便快步离去。救人只是不忍孩子无辜丧命,她可不想再与李玉楼有什么纠缠,与他有关的一切她都想敬而远之。
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乐容院,黑子从门后无声地扑出来,采苓熟练地抬起右脚旋踢,黑子带着悲惨的呜咽声斜飞出去,采苓淡淡道:“我说过,不准往我身上扑的,下次再这样,一定炖了你!”
黑子:汪汪汪……(人家只是想迎接你,给你个惊喜嘛,干嘛欺负狗……)
杨嬷嬷悲悯地看着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黑子,啧啧摇头,“早在半个月前你就不是她的对手了,何苦还招惹她呢,真当她是个软的好欺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