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用了饭,沈锐便要带薛愫一道入宫去给贵妃请安谢礼。
薛愫毕竟是第一次进宫,难免有些胆怯。
这里盛装穿戴了,丫鬟中只选了紫绢与她同路。
沈锐过来道:“别怕,我在旁边陪着你。”
原本也备了马的,但是沈锐并未骑,而是和薛愫一道挤了车。
狭小密闭的厢车内,与沈锐呆一处,这还是头一回。
薛愫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有些惴惴不安。
沈锐靠过去了些,拉着她的手,温和的说道:“怎么呢,还在为我母亲不高兴,还是担忧一会儿的事呢?”
薛愫有些没情没绪的:“都有。”
沈锐想,这门亲事几乎是他一厢情愿给促成了。从来没有问过薛愫的感受。虽然促成这门亲事有好几方面对他都有利。可是毕竟两人要生活一辈子,得让她尽早的融入自己的生活。这个开端就不大好,接下来该如何相处呢。
“阿愫!不如等回门后,我与你一道再去倚春园住几日吧。”
这句突如其来的称呼,差点让薛愫没有回过神,愣了半晌才道:“怎么想着出去住?”
沈锐笑道:“不好么?反正我这里还有几天假,多陪陪你。家里的这些烦心事我们暂且不用管,自由潇洒几天我倒觉得不错。”
薛愫想了想,大家缓和一下倒不错,因此便答应下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好歹也笑一笑嘛。”
薛愫也想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可是觉得有些艰难,
沈锐看着她心疼,便将她揽入怀里。轻轻的在她耳畔印下一吻。
薛愫的脸登时就红透了,便急着要将他推开。
沈锐却紧紧搂着她有些发抖的身子,柔声道:“不怕。我想抱抱你。”
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入了宫门。
车子缓缓停下来时,沈锐先下了马车,还不等紫绢上来。他便伸手来扶薛愫。
薛愫微怔,便将手递了上去。
才下车。就有身着红色绣葵花衣裳的内侍上来给沈锐打千儿。沈锐笑道:“麻烦向贵妃娘娘通传一声。”
不多时又有内侍出来传话:“娘娘午睡未醒,请世子和世子夫人到偏殿歇息。”
紧接着,薛愫便跟随沈锐在内侍的引领下。跨进了一扇大红色的宫门。四周是抄手游廊,中间一片宽敞的空地,铺着平整澄泥金砖。
薛愫目不斜视,只顾跟随着他们的脚步。游廊柱子和顶上的彩绘她也不曾留心到底绘的是什么。
及至偏殿。又有宫女上来招呼接待。沈锐常来长安宫,倒是一副的气定神闲。
薛愫跟随着他,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圈椅里坐了。便有两个身着碧绿色比甲的宫女上了茶来。
薛愫惴惴不安的心此刻更加放大,也不吃茶。目光停留着那一扇扇或开或闭的长窗上。窗上糊着高丽纸,映出窗格子一组组吉祥的图案。有流云百福,有富贵长春。
脚下也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花纹炫目又繁复。据说这样的地毯是以寸论价,价值堪比黄金。寻常人家是想用也用不上。上顶是浮雕着蓝红黄三色的藻井。以荷花、莲蓬、菱角作为纹饰。
“你喝一下这长安宫里的茶,看看与我们家的有什么不同。”沈锐笑说道。
薛愫便轻抿了一口。果然唇齿芬芳,回味余甘。香气悠长:“这是上贡的明前龙井,自然比家里的要好许多。”
沈锐揶揄道:“没想到你倒挺识货的。”
薛愫却想,虽然我们薛家早不比以前了。但茶叶的好坏还是能尝出来的。
听到别的屋子的座钟响了三下,过不多久,便有宫女过来道:“娘娘醒了,请世子和世子夫人到德芳殿奉茶。”
沈锐道:“走吧,总不能让娘娘等。”
薛愫便起身来。
夫妻二人及至德芳殿。对面的罗汉床上早就坐了一位贵妇人。薛愫也不敢随意乱看,跟随沈锐便行了叩拜之礼。
“快起来吧,别多礼。”又命赐座。
当下就有小内侍抬了两张描金绣墩来。
“娘娘最近可好?”
袁贵妃点头含笑道:“好着呢,世子也许久没上我这里来了。”
沈锐笑道:“这不一直忙着娶亲嘛,皇上又派了别的差事,有些分身乏术。礼数上的事倒疏忽了,还请娘娘海量。”
贵妃一笑,目光自然又看向了沈锐身旁的薛愫:“新娘子过来我瞧瞧。”
沈锐暗暗的握了下薛愫的手,示意她别害怕。
薛愫应了个便踱步到贵妃榻前。袁贵妃让她在身边坐着。
只见这位妇人看上去像是四十几岁的光景,戴着特髻,髻中一支赤金的大凤钗,凤嘴衔了三串南珠,每颗珠子皆有莲米搬大小,十分的富丽堂皇。身着一袭橘灰色宫绸缂丝宝瓶花的宽袖褙子,脖子上挂着一串赤金螭龙填玉的璎珞圈。
虽然眼角爬上的细纹,在暗示着这位贵妇已不在年轻,但那端庄大气的仪容,可以想象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貌。
袁贵妃也打量了一番薛愫,看罢便和沈锐笑说:“当真是绮年玉貌,与我们世子是一对让人艳羡的璧人。看着长相定能旺夫多福”又问薛愫多大呢,几岁进的京,路上走了多久。
薛愫皆有问有答,言语清脆,并不畏怯。
袁贵妃又拉着薛愫的手看了一回,笑说:“这手生得也好。只是你怎么不养指甲呢?”袁贵妃看见薛愫纤纤玉指上却并未蓄指甲,觉得有些奇怪。
薛愫忙道:“回娘娘的话。民妇因平日要做针线,要制香,蓄了指甲倒不方便了。”
袁贵妃听后呵呵笑道:“难道沈家还缺针线上的人不成。难道你还要自己做衣裳?”
不待薛愫回答,沈锐倒替她说了:“哪里用得着她裁衣裳穿。只是娘娘不晓得,我这位新媳妇有一双巧手,当年祖母寿诞时,她还亲手绣了一架双面的绣屏呢。那针线功夫,我看没几个能比得上她。”
“哎哟,那还真是了不得。不过做了沈家的媳妇倒要会过日子。这拿针线毕竟伤眼睛。什么事情吩咐给丫鬟们去就好。对了,你刚才说会制香?那更是能干了。我这殿里也焚香,新娘子可说得出来这焚的是什么?”
薛愫刚刚踏进德芳殿就已经嗅出博山炉里的香气了。含笑恭敬的回答道:“民妇猜想,这焚的应该是《芙蓉香》的那个方子。取沉香一两五钱、檀香一两三钱、片速三钱、冰脑三钱、合油五钱,另俱生结香、排草、芸香、丁香、朗台、藿香、、零陵等,还有一些配方。记不大清楚了。还请娘娘勿怪。”
袁贵妃听后,不由得抚掌笑道:“果然是行家人。一闻便知。昔年做女儿时也跟着授业的先生学过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年岁久了倒忘了大半。今天世子夫人这番言论倒让我大开眼界。以后你制了什么好的香料,不如送些进来,我们一道品评。”
薛愫忙应了个是。
沈锐见贵妃喜欢薛愫,遂也高兴起来。
袁贵妃又命人拿了她的赏赐之来。剔红的圆盘里,放着一对和田白玉的镯子,一对赤金臂钏。一对玉兰琉璃簪。还有一匣宫中自己制的香粉。
薛愫赶紧谢了礼。
这里袁贵妃又和沈锐说:“等下个月,我都打算和皇上提一提晖儿的婚事了。再不提。只怕他就去就藩了。将他们的事办好了,我也才能放心。”
袁贵妃口中的晖儿便是周王。赵王的胞弟。
沈锐听说道是满脸堆笑:“这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呀。”
“哎,孩子们大了,个个都远离我而去。此刻倒羡慕寻常人家,还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袁贵妃的眼里闪出一丝寂寞来。
沈锐又赶紧宽慰了几句。
薛愫想到上一世这位贵妃的结局来,因为宫中无皇后,康皇贵妃摄六宫之事,袁贵妃协理。齐王登基后,康皇贵妃已经去世。便尊自己的生母敬妃为皇太后,而袁贵妃为袁太妃。两个儿子相继被打压,她最终悬梁自尽,悲惨的走完了一生。上一世她也只是听说而已,并未真正的见到过这个人,可今生不同,袁贵妃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薛愫想她今生的命运又会有什么不同。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沈锐的话语才让薛愫猛的回到现实中来,听得她幽幽叹了一声:“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心里有些感概。”
沈锐笑道:“没想到阿愫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
薛愫凝神道:“贵妃娘娘倒是个和善的人,只可惜……”
沈锐便知道薛愫想说什么了,打断了她的话,便说:“你放心,这一世不会再重演了。”
“这一生,我原本只在乎姑母家和弟弟,心愿也不算大。没有世子要顾虑这么多,看来是任重道远啊。”
沈锐微笑道:“那一起好好努力吧。还没见着贵妃时,我还以为你会出什么岔子,没想到竟个娘娘投缘,这真是件大好事。等以后再熟络些,我让娘娘出面敲打一下我母亲。母亲她就不会怎么对你了。”
薛愫却撇嘴道:“算了,内宅里的这些事世子还是别插手,不然侯夫人肯定又要说是我唆使的王爷。”
沈锐笑道:“你放心,我自有计谋。对了我字清和,以后你唤我字就成。”
薛愫便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