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我这般恳求,赫连雪莹隐有不适,粗鲁地拉扯着我,却是拉不动。
最后,她只得气急败坏地道:“好了!我会如你们所愿,保住孩子!”
听闻,我感激不已。赫连雪莹却丝毫不领情,似乎心中有着一股怨气,此时也不藏着,而是冷冷地道:“大人的死活,竟是无人关心,还真是令人寒心!”
说完,她接过一名家丁送来的饭菜,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便提着饭菜进了屋子。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在听到大人与孩子只能保全一人性命时,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恳求着赫连雪莹保住孩子的性命,却是忘了平翠儿。
意识到自己这份自私自利的心思,面对赫连雪莹意有所指的嘲讽,我有些失神。
即便我不愿承认自己这份冷漠的心思,却改变不了自己的倾向。即便认清了这个事实,此刻,我心中依旧想着留下孩子。
赫连平见我呆呆地坐在地上,上前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温声提醒了一句:“嫂子,地上凉,起来吧。”
抬头看着赫连平满含关怀的脸色,我觉得眼眶发热,想哭却又忍住了。动了动嘴唇,我终究没有向他问出心中的疑问,而是顺着他的话,缓缓地起身。
身边,赫连平再次提醒道:“去屋里等吧。”
我的双眼紧紧盯着门窗紧闭的屋子,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赫连平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劝说,而是缓缓说着:“我已遣人去乡里通知了。张家来人,最快也是明晚的事了。如今的情况,保住孩子,也是平翠儿自己的意思,嫂子不必在意堂姊的话。”
听得出赫连平是在安慰我,我内心感激,偏头对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明白。多谢赫连老爷!”
赫连平尴尬地笑了笑:“嫂子太客气了。”
此时,我心系屋内的情况,没有再搭理赫连平。
听着平翠儿时断时续的喊叫,我的心跟着一上一下,双手握拳地来回走动着。
我从不知等待孩子降临的过程如此煎熬,这心灵上的煎熬心焦比自己当初分娩时更令人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产婆进进出出多次,在孩子出来前,我也不敢上前询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
院中的太阳渐渐有些灼热,我却依旧觉得遍体寒冷,看到匆匆而来的周彦华时,我抱膝坐在台阶上,想上前去迎,却见他只是瞥了我一眼,便向着赫连平走去,询问着屋内的情况。
赫连平将大致情形说过后,周彦华眉峰紧蹙,向我的方向看了看,随后才缓缓走向我,蹲在我面前。
见了他,我又不由得想起了早间的不快,并没有言语对他,自始至终只是埋着头。
而此刻,我却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早间,他明明一脸冷漠地对我,此刻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蹲下身抬手抚摸着我的发髻,将我深埋的头缓缓地贴近他的胸口,低声安慰道:“会没事的,别担心。”
接触到他的胸膛,温热熟悉的气息令我热泪盈眶,忍了多时的泪水更是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哭过后,我又默不作声地推开了他,他却与我并排坐在了台阶上,不多时,便有赫连平身边的家丁送了一份清粥。周彦华接过道了谢,径直将清粥递到我面前。我掀起眼皮疑惑不解地打量了他一眼,又默然地移开了目光。
周彦华却是温柔耐心地哄道:“巧兮说你早饭用了一半便赶了过来,先吃些填填肚子吧。照雪莹所说,孩子出来需要费些劲儿……别饿着了。”
见我不搭理他,周彦华兀自舀起一勺粥送到我嘴边,细声说着:“昨晚,我只是照你的意思去看了她。其间发生了何事,回家我再与你解释。先填饱肚子,好么?”
听他如此低声下气地与我说起昨晚的事,我的心陡然一沉,即便信了他的话,却也没有多少波动。不过,看他如此对我,我有些不忍,恹恹地说了句:“我吃不下。”
周彦华却不放弃,再次乞求道:“好歹吃一些。”
此处还有外人在,我不会真的让他难堪,索性依了他的话,接过他手中的清粥,勉强喝了几口。
喝着粥,我发现他一直盯着我,心里有些暗恼,故作冷淡地问了一句:“这儿也不是非来不可,你今儿不用去学院么?”
周彦华不防我会问起这个,微微愣神过后,便道:“索性学院那边没什么事儿,而平翠儿这事,我与子舒也脱不了责任,便过来看看,也来陪陪你。”
我冷哼一声,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却是继续喝着粥。
粥喝到一半,我实在吃不下,周彦华见状,也便没再督促着我,只得作罢。
而自从周彦华来此陪着我一道守在此处后,有他的安抚和宽慰,我仿佛安心了许多。
冷不丁地,我问了一句:“我当时生下周洲时,你是什么感受?”
周彦华显然不曾料到我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怔愣片刻,才沉声道:“我说不清。”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心想:这个时候,即便说些虚无的好话,也能令我心中动容许多。
可他,偏偏就如此实诚地回答了我。
“若是我与孩子只能保住一个,你保住谁?”
“若我选择保住你……”周彦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轻声问道,“你会怪我么?”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会。”
周彦华蓦地一惊,似乎对我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随后,他恍然一笑,坚定地道:“即便你会因此恨我,我的选择依旧不变。美珠,我无法想象失去你后,我该怎么活。”
看多了生生死死,我反倒看透看淡了许多。
听了周彦华的话,我反倒觉得有些太过天真,万分感伤地感叹了一句:“生死无常,你看得比我通透许多,该是知晓,这世间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
周彦华却看着我,笃定地道:“正因如此,我才更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即便信他这句话的真心,我内心也有些动容,却是笑着没有说话。正了正身子,我不由又竖起耳朵聆听着屋内的动静,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孩子落地的第一声啼哭令我萎靡不振的精神为之一震,下意识地挣开周彦华紧握着我的手掌,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拔腿便奔到了门前。
赫连雪莹满头是汗地开了门,见了我,撇嘴笑了笑,侧过身子让过一条道:“如你所愿。没爹没娘的孩子,也真是可怜。”
我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与冷意,却是无话可说。
此时,我心中也堵得难受,低声询问着:“平翠儿……”
赫连雪莹正整理着衣袖,听闻,却是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现下进去了,也许还能说上一两句话吧。”
说着,她也不再停留,转而迎上前来的周彦华与赫连平,冷脸相对:“你们两个大男人就别接近这屋子了!”随即便扯着两人的衣袖将人拉走了。
眼下,我没心思去关注这些,抬脚跨过门槛,只觉得脚下的步伐有千斤重。屋子内依旧残留着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在我的鼻尖。
室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将洗净身子的婴孩儿用被褥包住,颤颤巍巍地抱到了床榻前。
而这位老婆婆正是赫连平为平翠儿安排的照顾她饮食起居的连婆婆,也是小溪村有名的接生婆。
我的到来是悄无声息的,那连婆婆并未留意到,只是抱着婴孩儿递到床榻上的平翠儿跟前,衔着两行老泪,道:“平姑娘,你睁开眼看看这个孩子,是个标致的闺女呢!”
不知为何,我有些不敢上前面对如今气息奄奄的平翠儿。
印象中的平翠儿,即便是病着,也依旧充满活力,目光始终有神,决计不会是我如今见到的这副模样。只这一眼,我似乎忘记了我与她之间的隔阂与恩怨,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泪水更是不受控制地落出了眼眶。
我从不知,面对她的死亡,我会如此难受与自责。
即便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可在不知晓她选择的情况下,我便下意识地舍弃了她。
我捂住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然,我的啜泣依旧惊动了床边的连婆婆。她转头向我看来,目光慈祥,眼中泪光闪闪地望着我笑道:“夫人是来看望平姑娘的么?”
我并不惊讶她对我的称呼。
也许在这些村民的眼中,能住在城里的便是小姐夫人了。
我朝着床边缓缓靠近,平翠儿微微张了张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般情形下与她相见,我不知如何开口,瞧她无神的双目里燃起的微弱光芒,我也知晓她依旧恨着我。
随后,她又恹恹地闭了眼,用着极其细弱的声音说了句:“谢谢你能来。”
“平翠儿……”我唤了唤她,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她的嘴角却噙着一抹极淡的笑容,为整张病恹恹的容颜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她艰难地眯着眼瞅着我,又将目光移到枕边的婴孩身上,抬手摸了摸婴孩的脸蛋。这时的她敛起了全身的刺,俨然只是一位柔弱温柔的母亲,满是爱怜不舍地看着身边的女儿。
渐渐地,她的眼角流出一行泪,用脸蹭着女儿的脸蛋,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说:“可惜庆延哥哥没来得及看上你一眼。你是我与他的孩子……君想,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鱼美珠,我就要死了,你高兴么?”平翠儿的目光突然又转到我脸上,目光虽平淡,语气里却依旧藏着恨意,“你应该高兴啊!你哭什么呢!我可是高兴得紧,终于能去找庆延哥哥了……他不用再一个人了……”
她的情绪稍稍有些波动,说话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都开始冒汗。连婆婆在一旁不住地劝着,眼中全是关切之色。
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连婆婆显然已对平翠儿倾注了许多情感。似乎知晓平翠儿不怎么待见我,再看向我时,她的脸上分明有着为难之色,犹犹豫豫地开口:“夫人……您看,平姑娘这个样子,冲撞了您,您……”
我能明白连婆婆断断续续的话里的意思,瞅了平翠儿一眼,识趣地道:“我先离开。您……您多陪陪她吧。”
说完,我也不再停留,快步出了这间令我难受压抑的屋子。
一路奔到院子里,我便见那三人聚在一处谈论着什么。我的到来惊扰了这三人,周彦华更是向我径直走来,一见我脸色惨白,便扶住我的胳膊。
不等他开口,我便扯住他的衣袖,疲惫地说道:“我想回去了。”
周彦华点头道:“好。”
随即,他又对一旁的赫连平道:“子舒,此处便交由你处理。”
赫连平毫不推辞地点头应下。走近几步,他看出我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嫂子……没事?”
我牵动嘴角对他笑着摇了摇头。
他虽满眼疑惑,却是没有再问,与周彦华对视一眼后,便送我们出了院门。
眼下已是午后,午时被周彦华监督着草草吃过几口饭,此时我也不觉得饿。因周彦华说已为周洲的饮食做了安排,我也不着急回去了。
走在草色青青的田埂上,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艳阳,眯着眼感受着春日阳光的温暖,只觉身心轻松了许多。
转身,我对紧随我身后的周彦华说道:“我想在此转转,你若有事,便先回吧。”
周彦华眺望着周遭的景色,目光落在我脸上时,淡淡一笑:“我陪着你。”
随后,他便走近牵过我的手,轻声开解了一句:“你放心,孩子生下来了,雪莹总有办法让她健康成长。”
我忧心忡忡地道:“张家一向重男轻女,我担心这孩子……”
周彦华道:“张家若不重视这个孩子,子舒会自己抚养。”
我狠狠地吃了一惊,一时不能言语。
周彦华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清浅地笑着解释道:“庆延的死,子舒心中始终有愧。所以,这个孩子,他不会放任不管。张家愿意抚养,便由张家抚养;若不愿意,赫连家也不介意收留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其实,张庆延的死只是意外。赫连平已做了很多,根本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然而,对于赫连平的这份心意,我感触颇深,心中有许多话想对他说,最后,也只能对周彦华道:“我替延哥哥谢谢他的好意。”
周彦华却道:“子舒心中对此一直有愧,若是听了你的话,心里也会高兴。”
我明白周彦华的话外之音,当下点头道:“改日,我会亲自向他道谢。”
周彦华只是点了点头,便牵引着我在田埂上行走,跨过一道道沟壑。
由于今日出来的匆忙,我的行装多有不便,好几次险些被自己的裙脚绊倒在田地里。而我,更不知周彦华此时要将我带往何处,尽捡些崎岖不平、泥泞不堪的田埂行走。
在沾了满裙脚的泥泞后,我便有些不耐烦,甩开他的手掌,嘟着嘴道:“不走了!好好地在田埂上走走不好么?偏偏要走这些脏兮兮的路,弄得这样狼狈!”
周彦华拉过我的胳膊,轻声哄道:“走过这条田埂,便到大路上了。那儿有片树林,林中有片汤池。”
听闻,我的目光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来:“那儿该是有主人吧。”
周彦华笑了笑:“确实有了主人。学院中的一对老夫妇便隐居在此,既然来了,我们去拜访拜访。”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扭扭捏捏地道:“我这个样子去,岂不丢脸?”
周彦华道:“那也是丢我的脸。我不怕,你怕什么?”
听他如此调侃,我心中又气又恼,伸手捶打着他的胸口,气咻咻地道:“嫌弃我丢脸便不要带我去!你带上温情美貌的沈小姐,可比带着我有面子多了。”
周彦华脸色一僵,忙道:“我与她之间并非你今早所看到的那般。”
我冷嗤一声:“哪般?”
周彦华道:“你让巧兮不为我准备早饭,又要烧掉我的衣裳……是不是有这回事?”
听他提起这些事,我在心里暗暗责怪巧兮竟就这样将我出卖了!
看来,周彦华还真是有一套!也不知他凭借什么手段,让巧兮如此向着他,竟然连我这个姊姊的话也不当回事了。
我暗自下定决心,回家定要与巧兮就此事好好说道说道。
不过,面对周彦华这番质问,我理直气壮地道:“既然有人为你洗手作羹汤,我何必要浪费粮食?至于衣裳的事,我觉着碍眼,拿去当柴烧了,正好!”
周彦华似乎对我这般模样十分满意,语气愉悦地问道:“如此说来,你在吃醋?”
我忙红着脸矢口否认:“没有!”
周彦华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与早间对我冷淡如水的态度截然相反,这不由得令我愈发疑惑他与沈青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耐不住,我终究是妥协了,嘴上却也不愿认输,一脸无所谓地道:“我也说过,你若是留宿在她那儿,日后别再进我的屋子。所以,你日后去她屋里便好,别再来招惹我!”
周彦华忍着气笑道:“不想我与她好,还巴巴将我往那边送?”
说着,他又扳过我的肩,目光直视着我的眼,认真又严肃地道:“美珠,你的心思我抓不住。对我,你时常忽冷忽热,我怕因接连的种种,你对我死了心,才想着……想试探试探你的心意。你信我,我昨夜歇在了书房,今早只是过去取了故意落下的衣裳。我原想你会冲我发脾气,而你,却什么也没说。我当时也是气你的冷淡才应了那景儿的邀请去用膳,却是什么也吃不下,回来却被巧兮告知,你特意吩咐了她,没为我做……”
我扭头嘟哝了一句:“巧兮这丫头真是愈发向外了!”
周彦华却道:“她很懂事。”
我朝他翻了翻白眼,冷哼一声,提起裙脚向大路上走去。周彦华紧随其后。
穿过一片青翠的绿林,透过层层枝桠,我已望见丛林后的青木小院,乍看去,清雅别致,与周围的景色相映成趣。
果真与周彦华结交之人,其志趣皆多清淡风雅。
而我却有些踟蹰不前,向身边的人问道:“我们此番贸然前来,岂不冒昧?”
周彦华安抚道:“老先生几番相邀,此次既然来了,也不算冒昧。出门前,我与巧兮吩咐过了,今夜便不回去了。”
我听闻,诧异不已地看向他,语气里露出几分不快来:“你总是这般自作主张,可曾征求过我的意见?出门前,你便想好了?”
周彦华见我面色不喜,惊疑不定地点了点头,见我似要发作,他赶紧道:“对于平翠儿如今的结局,我知晓你心里难受,至于孩子……我想你也关心她的归处。我们在此住一宿,明日张家的人该会到了,那时也能知晓张家的态度。”
我明白他这样安排的意图,不过是为了彻底安我的心。而这里,无疑能让我暂时忘却方才面对平翠儿时的一切心绪。
然而,周彦华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我感觉自己早已承受不起他这样的关爱。
突然想起赫连平曾与周彦华说过的话。
他说,周彦华的爱,太重,唯恐我承受不起。
最初,我十分感激他的如此关爱,事事为我考虑得周到,带给我的是满满的惊喜与感动。而自从搬来县城后,面对他这份沉甸甸的关爱,我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
我不知,如今的我是否奢求得过多了,以至于有些惶恐他这样的关爱。
而周彦华许久不言语,举目看了看不远处的青木小院,随即声音平淡地道:“你若不喜我这样的安排,我们便回去。”
我瞥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既然来了,便去拜访拜访吧。”
末了,我想起周彦华向来注重礼节,如今见他双手空空,便问道:“你带礼了么?”
周彦华怔了怔,随即朝着我点了点头,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枚细长的盒子,耐心温和向我解释道:“老先生无事时爱书法,而他钟爱宣州宣笔,我托人从宣州捎来的,老先生该会喜欢。”
我不懂他们读书人的这些,只淡淡地瞟了一眼那做工精致的笔盒,心里已在估量着价值定然不菲,心中稍稍埋怨周彦华花钱大手大脚后,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周彦华似乎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将笔盒收起后,便道:“这笔是以我的画作换来的,并未花重金。”
看他小心翼翼地向我解释此事,我不禁轻笑出声:“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我何曾怪你了?”
周彦华道:“嘴上虽没说,心里可是将我骂了一通。”
我挨近他,轻轻拧了拧他的胳膊,咬牙切齿地道:“我便是嘴上也骂了,那也是事实!哪日家里若是揭不开锅了,我便将你那些画都卖了!”
我与周彦华边走边说着话,我的话音才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朗朗笑声。
“周先生的画可是千金难求,夫人这卖画之举,卖掉的那便不仅仅是画了,而是周先生的面子了!”
我循声看去,却见一位一头银白的老人正背着竹筐,竹筐内满是艾叶。
我正好奇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艾叶,周彦华已上前与那老人拱手问了好:“老先生,晚辈与内子贸然造访,还请莫怪!”
老人的目光在我与周彦华身上转了几圈,又满是促狭地盯着周彦华,一脸神秘地靠近他耳边道:“守妻如命的周先生舍得让自家夫人露面了?”
我离得并不远,而老先生的声音也不低,我自然听得清楚。
原以为周彦华口中的这位老先生是个斯文君子,却不想当着我的面,他便如此口无遮拦地打趣揶揄。
我忍住心中的不喜与不适,忽又听那老先生变了态度,径直向周彦华摊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道:“你小子前来,定然不会空手而来!带了我心心念着的宝贝吧?”
这前前后后转变的态度,不可谓不迅速。
然,周彦华似早已习惯了老先生的嘴脸,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态度依旧恭谨:“自然是带着了。不过,晚辈与内子辛苦走了一路,还请老先生能大发慈悲容我们歇一歇。”
老先生原本笑嘻嘻的脸上顿时冷了下来,看也不看周彦华一眼,冷冷地哼道:“我事先与你通个气儿,我家老婆子可是请了阿简来!你要是不介意,只管来歇脚!”
老先生的步伐稳健如飞,全然不似一位花甲老人。
不过,此刻我也无暇顾及这些,见周彦华听了老先生的话之后,眉宇间显然有些震惊和犹疑。
当下,我走近,微微仰头问道:“老先生说的是……徐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