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剑鞘里的剑仍是剑,只不过藏了锋,不那么耀眼而已,剑还在,会与剑鞘碰撞摩擦。
折射光线隐去身形的人仍是人,并不是消失,只是把天地当成了鞘,人还在,并没有消失。
所以这样的小把戏对于范永安这个级别的强者来说,终究只是小把戏而已。
在袖子被斩下来一片,更多的袖子被那股极具破坏性的内力绞成最原本的丝与线之后,于烨重新显出身形,露出了他有些红肿的手臂,像是打吊针时,被医院里的俏护士拍出来的。
细而密的雪仍在落着,却无法落在那两个人的身上或剑上,二人不停的腾挪纵跃,像是两个在雪地里玩耍的孩子,只不过飞舞的不是雪球,而是一把薄而坚挺的铁剑。
实力提高,临云步的速度并不能提高,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达到了极限,只不过移出去的距离变远了,因此于烨仍无法摆脱那把剑,但他移的距离远了一些,范永安追得有些辛苦。
他老了,老到了已经能承认自己老了的地步,尽管还遗留了一些拒绝承认时期的“老小”脾气。
老了就容易累,范永安很累,不只是身累,心也累,因为追杀了十多分钟,没有一秒停顿,除了内力把对方的小臂拍红了一点外,他的剑没能伤到对方分毫。
眼看着手臂上的红慢慢变白、肿慢慢消退,范永安渐渐生出了失望的情绪,他发现自己真的杀不掉于烨了。
心灰意冷,他的动作就就停顿了一瞬间。
对于天级高手来说,一瞬间可以发生很多事,范永安可以在一瞬间跃出去极远的地方,于烨能在一瞬间回身出手。
回身反手后挥,和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时挥手斩折阿鼠脖子很像,只不过这次不是后斩,而是后抓。
上臂的衣袖被铁剑刺穿。于烨的手臂紧贴剑刃,手掌握住了范永安持剑的手。
铁剑上的内力来自于这只手,剑只是身体的延展部分,手则是身体的一部分,来自于手的内力必然比剑上的强得多,若在以前,于烨的手必定会被崩开,甚至连手指头都得被撑断,可此时的他已经今非昔比,手指确实被崩开了几毫米。但最终还是握了下去。握得极紧。
范永安内力的量远远多过于烨真气的量。而真气的质量要远远高于内力的质量,总体说来二人水平相近,范永安的手没办法从于烨手里挣脱出来,于烨也没办法捏坏范永安的手。
长时间比拼内力的话于烨还不是对手。但短时间内他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身体顺势转过来,右手一拳打向范永安的鼻子。
范永安右手被抓住,左手估是空闲的,抬起来在鼻子前面挡住了于烨的拳,但他没有抓住这个拳头,而是让手臂像蛇一样的盘住于烨的手臂,手肘锁住于烨的手腕,手掌托在于烨的肘上。只要力量够大,他就能让于烨的肘关节反曲。
于烨的右手被困住,他则困着范永安的右手,猛一低头,刺破了衣袖的铁剑就顺着他的左肩、后背、右肩。滑到了右臂之上,剑刃向下削去,削向了范永安缠着他的手臂。
剑刃向下滑了一截就停住了,二人开始较力,他们的左手随时都可以获得自由,右手被对方制住,如何分配内力或真气就成了一件很值得思考的事情。
于烨如果把重心放在左手,他就可以把剑推下去,削了范永安的左手,但他的右手也将被范永安反曲甚至折断;范永安如果把重心放在左手,他就可以立即折断于烨的右手,但左手要被划伤甚至削断。
范永安不想被划伤,因为身上出现了伤口,就会流失大量的血液,身体里的力量就会随着血液流出去;于烨不怕被划伤,因为他可以很快的止血,甚至将伤口愈合,但关节反曲就是另一回事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外伤可以很快治愈,涉及到筋骨就是另外一说了。
表面上看来,于烨略占便宜,因为“对手”之后,范永安的右手不一定能从他掌心里挣脱出去,可真要对手的话,他伤的是惯用手,就算能继续握着范永安的持剑手,他也没法再去伤害对方。
二人都想到了这些,所以二人都没有“对手”的决心。
内力与真气全部收敛于体内,在二人接触的肢体间冲突着、碰撞着,雪终于落在了他们的头上、身上,范永安本来就有一头银白的,落了些雪,边缘就不平整起来,像是烫了个很时尚的方便面头;于烨的头发是黑的,柳絮般的雪落下,堆叠起来,像是在他头上开了一朵朵白色的花。
于烨的真气拼不过范永安的内力,但他还年轻,体力充沛,就算消耗了大半的真气,他也能跑、能跑、能移。可范永安已经老了,内力雄厚,但体力不行,他知道如果像这样长时间的僵持下去,二人分开后他的行动力就会大打折扣,也就是说,他再也无法追上于烨。
老人家更着急,所以他最先有了行动,这个行动大大出乎了于烨的预料,他明显的感觉到范永安握剑的手长开了一点,虽然仍旧没办法从他的手里挣脱出去,但与剑柄留出了些微空隙。
接着,那把铁剑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激射出去,由于手张开得不够大,剑尾的柄头划破了范永安的手掌,带出去一篷鲜血。
剑是用内力激射出去的,飞出去数十米远,摔在地上卷成了一团,而剑离了手,于烨就没办法再用剑去削他的手了,而掌心里没有剑柄,他就可以把拳头捏得更紧,在剑飞出去的同时,他一捏拳,还没来得及将拳头挣脱出来,就发现于烨主动放开了他的右手。
于烨的反应不慢,在剑飞出去的同时他就松了手,在范永安左臂发力前,食指的指扣就点中了对方的肩臂连接处。
范永安的左臂一阵酸麻,正准备全部灌注进左臂的内力一转,转到了右手上,右手拇指、无名指与小指握如圆环,食指与中指伸得笔直,刺向了于烨的心脏。
在剑术上沉侵多年,老人早把自己练成了一柄剑,并指成剑,这柄剑比先前的铁剑还要厉害。
于烨左手直伸,点中了范永安的右肩,眼看范永安的手从他的胳膊下方刺向他的心脏,他立即手肘下压,同样用真气灌注,肘部压在了范永安的手背之上,把这柄剑压得往下一沉,同时右手趁范永安左臂难以发力的同时挣脱出来,顺势拍向了范永安的肋下。
范永安左手被荡开,但内力已经冲破了肩上的那丝阻塞,重新灌于手臂,右手被于烨肘击下沉,两只手同时绕了大小不同的一个圈子,双手食指的第一个指节同时抻进了于烨的脖子两侧。
一击得手,范永安楞住了,于烨要破他这一招其实很简单,只要击中他的身体就可以把他推开,他知道于烨的手有多快,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大部分力量放在胸腹防御,手上的力量不大,所以只能戳进去一个指节,但于烨并没有反击,他的两只手垂在身体两侧。
老人抬头,看到了于烨的笑容。
“曹阳喆要捉我回去做他的丹奴,为的是上无上斋更上一层楼,我为了保护自己,把他给杀了,你不能怪我,但是你一心要给徒弟报仇,我也不能怪你,只好让你报仇了,当初曹阳喆就是这样被我杀死的,现在我就这样让你杀一次,血债血偿,你这就算报过仇了吧?”于烨笑着说完,伸手往两侧拍开了范永安的手。
鲜血从脖子两侧的伤口喷出去,同样射到了十米开外,热血洒在洁白的雪上,很快冷却,但在冷却之前仍是熔出了两条深沟。
血喷了一会就被真气止住,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仍喷出去了很多血,于烨脸色苍白,缓缓坐在地上,一边修复着血管,一边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不算报仇,非要我死了才算数,那就等我几分钟,或者出去重新买口剑,我治好伤,咱们再战。”
这就是他想出来的第二个办法,血债就用血来偿,范永安就算还是想杀他,应该也愿意等上几分钟的时间,脑缺氧的问题肯定也会有,但既然是计划,自然已经提前用真气保护起来了,撑上个十多二十分钟不成问题。
范永安目瞪口呆的看着于烨,楞了半晌,问道:“你……一开始就想这么干?”
于烨没敢点头,他怕一弯脖子又把血管给弄开,只能笑了笑:“所以说你让我很为难啊,这样子我也很冒险的。”
范永安又楞了好一会,重重的叹了一声,踢着雪转身走了,只不过转过身后,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没有杀死于烨,但他过了自己那一关。
于烨的神识早已收回来,但他已经猜到了范永安此时的心情,因为老人家此时离开的背影,已经不像来时那样佝偻了,压住了他双肩的东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