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横爬顺(纪实小说:五十五)
吃罢早饭后,天气渐渐热起来,三个牲口比起人来更不经热。慢慢腾腾的再干半天的活,就会热得它们嘴里直喘粗气,倘若你要再拼命的使唤它们,也会累得它们撇身是汗,到了下午干活时,都会懒洋洋的没有精神。鞭子打在它们身上,就像打在老南墙上,一点回音都不会有的。
平日里挥挥鞭子就跑起来的牲口,现在也会成了没有精神的懒驴。我们那里的人会说把它们使唤“喘了”,好几天都不会犯过经来。常说人是“休息不好就工作不好”,牲口也是一样的,这使唤它们也有着很多的学问呢!出了汗的牲口,送回喂它们的人家,也会跟你大吵一顿。说你不好好待它们。
常听老人们说,待牲口比待儿子还亲呢!其实待它们亲也是为了让它们多干活,两三个牲口一天犁的地,十来个人翻地你也翻不了那么多。
为了这些牲口能休息好,我们干活到前半晌就要卸犁。卸犁后挂上耙把犁过的地拖两遍保墒。就赶着牲口回家,驴回去吃草料,我们回去倒头大睡,中午饭睡到下午二点左右才起来吃饭,再去牵牲口往地里去。
第一天往往犁不了多少地,犁了会儿要看看犁的深浅,深了牲口拉不动,浅了生土翻不上来,地里上的农家肥埋不住,那些沤烂的草草叶叶暴露在地皮上,看着都让人难受,简直不像一个农村里的好把式干的农活。
三个牲口的套也要调整,牛骡子和黑驴的套必需长短一致。那个的套短一点都不行,都要拼命的往前拉,挣一个齐头并进。小草驴可不管它那一套,塔拉着套就是不舍得往前拉,鞭子总是打在它身上。小草驴不但力气小,还滑懒尖,有时候发脾气还会撩蹄子,不小心踢你一下子也是有的。
这一年我们队里先套了两张犁,另一张是三头牛。还有一张犁是两匹大骡子,在往回拉庄稼,往地里拉粪。这些活干完了也会来犁地。后来队里经济条件好了以后,又买了两头骡子,专门拉车。这些牲口我都用过,包括那几头牛。
那两头骡子一个有墙头那么高,另一头骡子比它矮一点。这两头骡子就需要戴口缰,不戴口缰降不住它。有时候脱缰了,会一股劲跑回家去。大人小孩看见都要躲,害怕它撩你一蹄子,会踢死人的。戴上口缰以后牵着它,它就老实多了,一逮它的口缰,低头顺眉听话及了。而且逮着
它的口缰蹄子也撩不起来,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降豆腐”。
干起活来两匹骡子可是厉害的很,一套上犁就是小跑。在秋天最后日子里,天气也不怎么热,我们也就不用起的那么早。那两头骡子一天里,在地里撒花的跑着,犁地的在后面一溜小跑的跟着。不起早不得黑,在大地块里能犁五六亩地。
数一数犁地跑的路程没有一百也要有八十里。所以用那两匹骡子犁地的人得年青,牵墒的数岁得大一点,两个人替换着跟着它们跑,我第二年就跟着它们跑了,我母亲给我做的千层底的鞋,犁一季的地要穿两对,鞋帮还好好的鞋底会磨出一个洞来。
这一年我就开始学犁地,说实话,那时候我拖着犁,是需要用出吃奶的经来才能拖得动的。其实到了下工时也是很累的,不过从小就参加劳动的农村孩子,再苦再累也不会说出来。就是对吃的饭经常给母亲提意见,那时吃的是:早起红薯面的窝头,有红薯了是红薯配稀饭。晚上也一样,中午小米干饭红薯叶的菜。半月二十天才能改善生活吃一顿面。
所以那时的人多是黄皮寡瘦的,但都很有精神。看着牲口卸犁后在地上打滚休息一下,起来后又是生龙活虎。我们累了也会躺在犁过的土地上,好象吸收了大地的精华,站起来浑身的疲劳一扫而光。在干活到半晌休息时,就去拔得地里的草下工时捆住,往身上一背高高兴兴回家,回到家里好草喂猪,不好的草就沤粪了。这就是那个年代农村一个十三四岁孩子的一天。
前面我曾提到过,我有一年拾过一垛谷茬。在我牵墒的年代里,地里的谷茬以在收割谷子后,队里派人将谷茬用锄头从五茬口扳断,谷茬的根全部碎在了地下做了肥料。在地皮上的一截谷茬根是严禁去拾的,就是不怎么懂事的小孩搂粪草,也会到地里去搂谷茬的。有大人看见会喊住你,那时候的人在这一点上,觉悟是很高的。
秋天种麦子的地,大概要犁二十多天。接下来就是犁红薯地,本来红薯地是不需要犁的,但刨红薯是有可能掉在地下,主要是为了翻出地下的红薯来。犁红薯地去四个人,两个犁地的两个拾红薯的,再配上俩个牲口。
犁红薯地时,也会沾粘集体的小便宜,拾一堆柴禾来点着,成一堆灰后将红薯埋进去,烧熟了吃。这也不是经常的,只有在偏远的地带,才敢来一次,也害怕别人看见,毕竟红薯是集
体的。
每半天能拾两布袋红薯,有一百多斤。拾回来的红薯堆到队里仓库的院子里。按人分给各户,红薯地全部翻完后,一人可能分个十斤二十斤的。现在想来这些红薯可能是不算入口粮里的,算农民的额外收入吧?红薯是每五斤算一斤粮食的,这大概是农民们唯一的沾集体光的途径,不过这是我的猜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红薯地翻完接着是犁棉花地,从秋天以来我们整整犁了二三个月的地。半年评一次工分,我被评了五分,我们几个岁数差不多大的,数我的工分最高。那时平工分是大男人十个工分,妇女七个工分。我不但工分挣的多,而且还学会了犁地。
翻红薯地时没有好坏,正是我施展拳脚的机会。翻红薯地用两个牲口,用的是牛骡子和黑驴,也好用多了。一套犁我吆喝着牲口,一趟一趟的犁地。鞭子在我手里拿着,来几下响鞭。想打牛骡子就打牛骡子,想打黑驴就打黑驴,犁地对我来说已是游刃有余了。
在后来犁地的生烟里,我也用过牛。牛头倔强,牛头倔强,要想让牛听话,鞭子得管用。鞭子摔过去打在牛的屁股上,牛屁股一咧,有时会打在牛屁股上一条口子往外流血。也会用掏档鞭打牛后退里边,那里皮薄打的疼。这种鞭子对听话的老牛是很少用的,这是对付刚刚上套的牛犊子,要用鞭子打的它服服帖帖。
这打牛的鞭子和打驴的鞭子是两样的,打驴的鞭子多是供销社买来的,几根细竹子编在一起做鞭杆,鞭梢儿细细的皮条儿,打在驴的身上也不会怎么疼。
打牛的鞭子就厉害的多了,鞭杆子有胳膊那么长短,鞭梢儿头起是一根皮条,后部是大拇指粗的麻绳。好使唤牛的一鞭子过去,打在牛身上“啪”的一声闷响,牛的屁股上就是一条一指长的血口子。
我写过一篇东西是怎么调牛的,不妨附在下面: wωw◆тTk ān◆C ○
鲁迅的著名诗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将自己比作横眉冷对千夫指的牛。臧克家写的【老黄牛】一诗更形象“块块荒田水和泥,深耕细作走东西。老牛亦解韶光贵,不等扬鞭自奋蹄。”
有很多文章将对工作认真,从不计较个人名利,为了人民利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比作“老黄牛”精神。据我对牛的了解,牛的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精神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经过人们后来的训练才具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