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抖, 手也随之一抖，画纸一下子全散了，仓惶踉跄地跌落到地板上, 狼藉一片。通往阳台的门敞开着, 入夜的山风吹来, 翻动几页, 发出细微的声响。
常欢颜有些站不稳, 摇晃着退了两步，手向后摸索到书桌边缘，支撑住失衡的重心。
良久, 她才意识到要尽快离开，就在弯腰欲收拾那些图稿时, 目光迅即被近在眼前的一张翻了面的画纸牵引, 那上面满是墨蓝色的字迹。
她下意识拾起来看, 是靳承宇的笔迹，却不是惯常的刚劲飘逸, 而是有些潦草凌乱，不带标点的写着：
最冷不是冬天//最冷是这样的春天凌晨//酒醒之时梦醒之分//没有你//屋里空荡荡//心里空荡荡//只有梦境不空//梦里一路追赶你的背影期盼你回过身对我展颜一笑//却又害怕转身后看到你眉头上紧锁的恨//每一夜的梦//刚过希望的拐角又堕入无望的尽头你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站在梦的中央失去方向//回望是一片漆黑//惊醒时//只残存黯然伤神//这是折磨//活生生的折磨//这是惩罚无声无息永无止尽此生都要活在我给你的伤痕里//我错了//愚蠢之极//无法挽救弥补//回头望//四处找//只想有你的身影//一次次破灭//想看可看不到你的模样//只闻到你离开时留下的绝望//又一次次奢望//如果时间可以回头可以静止//希望就停在你冲我莞尔的那一瞬//我会守着你的微笑永远沉沦//心甘情愿做你的爱情俘虏//欢颜//你是我最爱的女人
常欢颜辨读着，手中的那页纸被她越捏越紧，都变得有些扭曲。
她极力想要控制住，但徒劳枉然, 意志力已脆弱如薄冰, 眼泪疯似的涌进眼眶, 那些熟悉的字迹已模糊一片。
她抬起右手, 颤抖的指尖轻缓触摸着那一字一句, 脑海里想象着笔尖在这纸上游走时他的神态模样，会不会是垂着头潸然泪下。
也不知道这样呆站了多久,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出现一双手，她迷蒙看到那双手缓慢移动，一张张拾掇起散落的画纸。
常欢颜仍恍惚的站在那丝毫未动，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那双手近到了眼皮下，一声低低的轻叹，“想不想听个故事。”
仿佛被一种税利的尖刺扎到，常欢颜惊跳一下，迅即回到现实，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盗窃行为。
然而，面对她这个窃贼，他并未表现出该有的震惊愤怒，反倒对她的入室偷窃视若无睹。
她慌然失措，仓惶扔掉手里捏着的那张画纸，靳承宇把它拾起，和其他那些平整的叠放在一起。
靳承宇神情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淡然的平静，觉察不到内心的情绪变化，但就在将这些画稿重新装入文件袋时，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显然他也并不平静，甚至是相当激动的。
这小细节常欢颜没看到，她已转过身背对着他，急着揩去滑落的眼泪。
“我要说的故事很长，听完需要些耐心，当然也需要些兴趣。”他停顿了一下，“你有没有兴趣知道？”说着绕到了常欢颜面前。
常欢颜根本说不出话来，仰起脸看他，他也正注视她，深沉的眼神里带着些迷惑。她眼睑轻微闪动着，瞳仁里漾着一层轻薄朦胧的雾气，刚才那场泪雨过后，眼珠子尤为清亮如泉，与他深黝的眼眸浑然糅合一体。
靳承宇又开口说，声音暗哑，“我小时候有一个亲密的玩伴，我们自幼就认识，她叫欢颜。。。”说到这他停了声，低着头走到落地玻璃门前，“也就是我死去的妻子。”
他再度停顿，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常欢颜其实想逃开，却怎么也迈不动腿，她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牢牢囚禁住。
“我们一块长大，我去哪玩都会带着她，有别的男孩子欺负她，我会为她打架，不过有时候我也会稍稍欺负她一下，故意惹她生气，我喜欢她笑的样子，也喜欢她生气的样子。小男生都这样，会时不时招惹自己喜欢的女孩生气，其实是想吸引她的关注。。。。。。我记得教她学游泳，刚开始下水她害怕，站在浅水的地方不敢动，我再三承诺会一直托着她不松手，她才敢跟我到深一点的地方练习划水，后来在教她的过程中我特别喜欢忽然放手，让她扑腾几下呛几口，然后无助地攥着我的胳膊，满脸挂着水珠和泪珠，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这样逗她我总会开心笑出声。。。。。。”靳承宇讲述着，声音低沉悠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常欢颜也被牵动着陷入年少时的美好中。
“十五岁那年，我父亲送我到英国读书。那个时候我确定自己喜欢她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能肯定，但心里感觉已经很久了。在临走前我对她说。。。等我。。。。。。”
“有说过吗？”常欢颜低喃。
“有的。”靳承宇悄然回首凝视她，幽黑的眼眸里有一点星光闪耀。
“我记得没有。”她低垂着眼，眉头蹙起，恍惚迷离如同在梦中一般，浑然未觉自己打断了他的话。
他幽邃的眼里又有一簇璀璨闪耀，稍纵即逝，目光遂又投向暗夜，“后来一段很漫长的日子里我们没有任何的联络，直到她也去了英国，有天晚上我们碰巧又遇上了，在一家。。。。。。”
常欢颜的心神在他描述的回忆里游荡，一时未觉他跳过了非常关键的一段。
“她当时惊讶茫然的神情可爱极了，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过整个人多了些成熟的美丽，一种妩媚的风情。她的唇，比以前更丰润了，光泽樱红诱人，让人有一尝它滋味的冲动。其实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动过这种念头。。。。。。”他停下来，像是轻轻笑了笑，“青春期萌动，非常好奇，非常渴望，不过我还是克制住了，因为我怕她会因此讨厌我，不再理我。那段时间我时常会看着她出神，晚上做梦会梦见她，跟以前梦见和她玩不一样，我抚摸她疯狂地亲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