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再次离开,刀叔仍然若有所思的留在原地,对于他来说,青牛或许是守着那坟包也好,那石壁也好,还是这一座大山,都同样是一件让他有些鼻酸的故事。
一夜就此过去,这显然是最不平静的一夜。
太阳初升,徐饶睁开眼,发现自己肩膀已经被包扎上,身上的疼痛感也早已经减轻,试着下了床,虽然感觉身体疼的一阵撕心裂肺,但是徐饶在屋中活动了一下,慢慢适应了下来,这一年的御虎炼骨,外加苦红,让徐饶的恢复能力变态到不能再变态的地步,但取而代价的就是透支着徐饶这本来就无比单薄的生命,也不知道这到底是鸡肋,还是软肋。
离开房间,院子中的用来当饭桌的木桩上,赵匡乱早已经摆好了一盘棋,徐饶有些傻眼,来这里几乎一年了,还真没见过有这玩意,在赵匡乱的对面坐下,看着这有些年岁的棋子,看似尘封了许久,木头棋子却没有一点发霉,甚至散发着一股悠悠的木香。
刀叔在赵匡乱的身后,弯着腰抽着一杆烟枪,看徐饶坐下才敲了敲烟枪杆说道:“洪擎苍今天就能到。”
徐饶点了点头,其实他大可以直接去,但是既然洪擎苍要亲自过来,那么就一定有洪擎苍的意思。
“时间还早,会不会下?杀上一盘?”赵匡乱披着黑色的大衣,脸色似乎比昨天更加苍白了,不过却满脸笑意的敲打着棋子。
徐饶显然把这一切都看在心中,但是却不好点破,唯有点了点头说道:“略懂略懂,跟洪叔下过几盘。”
“有没有赢过那个老棋痴?”赵匡乱笑道,似乎是这一天,心情大好。
徐饶很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没有赢过一盘,甚至是连半盘都没有过,虽然不是怎么丢人的事情,但是给徐饶一种很强烈的挫败感,毕竟是下来上千盘上万盘。
“那么我就让你找找自信,我没有洪擎苍那厮变态到一种境界,我们算是势均力敌。”赵匡乱放下手中的卒子说道。
虽然一年没有碰棋,但是受到洪擎苍的影响,徐饶也算是半个棋痴,看着棋早已经摆好,徐饶多多少少有些手痒痒,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对自己的棋力,徐饶还是有些自信,毕竟到了最后,即便是洪擎苍想要拿下他,都得周旋个天南地北才行。
“三盘两胜?”刀叔深深的吐出一口烟说道。
赵匡乱跟徐饶两人无不例外的点了点头。
徐饶持红棋,赵匡乱持绿棋,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开始了。
虽然时隔一年没有拿起棋子,但是徐饶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头炮,都是通过下象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而徐饶则恰恰相反,徐饶在棋盘上杀心很大,无比的强势,前三十手就敢把自己手中的兵马跟徐饶换上一半,哪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都敢做,完全就是不要命的下法。
而赵匡乱,则看似比徐饶还要生疏,刚没走几手,就露出了破绽,被徐饶毫不留情的杀掉了一个马,顺着突破口长驱直入,赵匡乱则有些亡羊补牢的意思,慌于应对。
就在两人厮杀之际,东子背着一个蛇皮袋子迟迟赶来,本来就脏兮兮的小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花猫,显然是昨晚哭了。
看两人下的正欢,东子没有打扰,放在蛇皮袋子在一旁候着。
“有没有跟那个猪耳朵,还是那个林妹妹告别?”刀叔直接把手压在了东子的脑袋上说道,猪耳朵是东子的发小,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猪耳朵的老爹在村子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直没有正眼瞧过东子。而这个林妹,虽然刚刚十三岁,却亭亭玉立生的俊俏,再过几年,估摸着就是这青龙村的村花了,村子里没有几个少年不对这个林妹妹有意思,东子也不例外,但是任凭再怎么野的孩子,都不敢对这个林妹妹玩硬的,因为这个林妹妹的老子,就是现任青龙村的村长。
东子想要挣脱开这只有着厚厚老茧的手,却怎么都挣脱不开,瞪了一眼刀叔,想着这最后一天刀叔都对他一点不留情,心中也骂了个遍,但还是示弱的低下头说道:“我跟耳朵说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还要他帮我看好林妹,回来我会娶他,我要让村子里那些戳我脊梁骨的家伙,全部都把当年从我身上使的勾当给吐出来。”
东子一身的怨气,小手死死攥着拳头,这一股滔天怨气,出现在一个今年刚刚满十四周岁的少年身上,总会给人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就好似这不是一个少年,而是这个社会的畸形产物一般。
刀叔则一阵大笑,似乎是很认可东子所说的,也松开了按着东子脑袋的手,不继续折磨下去东子,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说道:“就该这样,不过猪耳朵那厮每天看林妹的眼神都能放出光来,你就真放心让这个吃里扒外的的东西看着林妹?”
“猪耳朵他不敢,他要是敢,我直接要他的耳朵。”东子咬牙切齿的说着。
刀叔一脸嘲讽的看着煞有其事的东子说道:“你还真长出息了,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德行,你拿什么对付猪耳朵?还有那个林妹妹,人家是瞎了双眼才能看上你这个小瘪三。”
被刀叔讽刺的满脸通红的东子拳头攥的啪啪作响,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一年学来的招式对刀叔使出来,但是东子又很有自知之明的明白,即便是全部都使出来,肯定也会被刀叔完虐,所以东子一直隐忍着,他等待报复刀叔的那一天,那一天估摸着会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一天,能够折磨这个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家伙,简直就是比娶了林妹妹还要痛快。
就在两人闲扯之际,赵匡乱跟徐饶也慢慢陷入了僵持,一开始徐饶的优势有些愈演愈烈的气势,一炮一车在赵匡乱的城内一阵狂轰乱射,让赵匡乱再次丢掉了一个炮还有一个象。
刀叔皱起眉头,他能够看出赵匡乱的劣势,而得到优势的徐饶,则更加猖狂,准备一口气之际让赵匡乱没有任何起死回生的能力。
“谁输谁赢?”东子一脸疑惑的问道,他看不懂这玩意,但是能够感受到赵匡乱跟徐饶那都快要结成冰的气氛。
“现在是徐饶领先,乱子落后。”刀叔就像是汇报员一般说着。
东子张了张嘴,有些夸张的看着徐饶,在东子的世界之中,虽然他无比的崇拜徐饶,但是徐饶跟赵匡乱,还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毕竟赵匡乱在东子的心目之中,就是无限接近于神的存在,但就是现在,在东子心中的神,竟然成了劣势,这是东子怎么说都有些难以置信的事情。
“要不要学象棋?”刀叔看着一脸兴致勃勃看着这盘棋的东子说道。
东子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要不要我教你?”刀叔露出那个如同诱拐孩子的表情,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笑起来格外的猥琐,是那一种到了骨子里的猥琐。
东子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直接拒绝了刀叔,显然是把刀叔看到了骨子里。
刀叔一脸的沮丧,就好似刚刚找到一个有趣的东西,却突然发现这个东西变的没有那么有趣了。
再一次扫了眼棋局,刀叔直接被吸引了进去,现在徐饶已经发起了最后的冲锋,舍弃了自己所有的防守,直接全部打在了赵匡乱的城内,一副破釜沉舟的意思。
刀叔摸了摸胡子,想着徐饶棋中跟棋外的差距,竟然有这么的大,在棋外,徐饶完全是一副闷油瓶的模样,生活在刀叔看来是枯燥到不能再枯燥的地步,要么就是跟着赵匡乱练功,要么就是跟着东子练功,要么就是自己练功,除了这三样,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这让刀叔看起来有些头皮发麻,想着这样的家伙,如果再发展上十年八年,会到底一个怎样地步?是成为一个疯子,还是成为一个大枭?
但是在棋盘上,徐饶就放佛变了一个人,直接就是一个大杀四方,完全不顾任何后果的攻击,就好似一头毒蛇,在不停撕咬着,稍不伸,就可能死在这一头毒蛇的蛇毒之下,这看着刀叔有些心中没底,他想着的是,这个徐饶的内心之中,会不会藏着另一个徐饶,一个如同棋盘上心狠手辣到极点的存在。
棋局上,赵匡乱显然是看出了徐饶的意思,直接撤回来车马炮,开始防守徐饶这鱼死网破的行为。
一矛一盾,各自摆开架势,到了这关键的时刻,每一步都要考虑许久,虽然屋外寒风一阵一阵的吹过,但是徐饶已经不知道擦拭了多少次额头上的汗珠,至于为什么这么入戏太深跟赵匡乱拼到这个地步,徐饶并不是为了出风头又或者证明自己,只是在体会在这小小棋盘上厮杀的快感,因为唯有这个时候,自己才不是一个小小的棋子,而是一个下着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