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是,这一条路竟然这么长这么长,刚开始走的人不明白,走过的人不懂得。
但最终,一切交汇到一起的时候,人生已过,只剩下几杯茶,几个人,一盘棋,还有那个已经再也不能为人道之的故事。
通往这一座大山山顶的路上,算不上坎坷,这两个走的那么急那么急的人,却行进的无比的缓慢。
“知道吗?在梨花死的那一晚,我想着,无论是用什么方式,也要让你这个无药可救的家伙下去陪她,但是等用洛洛克指在你脑袋上的时候,你闭上眼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对梨花是最残酷最残酷的事情,不希望让你这个人渣,坏了她在下面的清静,也绝对不允许。”洪擎苍说着,罕有的掏心掏肺,即便是面对那个生他养他的洪家,他都不会如此,但是对面这个有着深仇大恨的家伙,他还是说了。
郭野动了动嘴,没有说出话来,他很清楚,到底因为他,制造出了多少多少的悲剧,甚至这些债,他都没有打算偿还,这个时代就用这个时代独有的方式,把他所拥有的东西,全部一个不差的带走了,这是一件很讽刺很讽刺的事情。
“其实想想,你比我还要可怜,面对惨死在你眼前的梨花,你这个横扫燕子台的猛人却什么都做不成,你比我还要没有选择,我洪擎苍充其量仅仅是被当年那个洪家所背叛,但是你郭野,是被这整个世界所背叛,你在瑞拉姆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们这几杆枪,就是那个时代最大最大的悲剧。”洪擎苍一步步的走着,虽然离那山顶看似越来越近,不过却是越发的遥不可及。
郭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默默点燃一根烟,再把那一口气重重的呼出,这个身上承载了太多太多东西的人,比任何人都想要死,却又万万不能死,或许这是这个时代最大最大的悲剧。
“或许让你活着,才是对你最大最大的折磨,郭野枪,我打心眼里谢你当年把我从死人堆里托了出来,让洪家起死回生,这也是我欠你一辈子的人情,光凭这个孩子不可能还清,但是在心里,我比任何人都要恨你,也正因为这种执着,我才能够安心在这个地方下一盘棋,想着你这个不该活着的家伙,又要经受什么样的折磨。”洪擎苍算不上一脸狠毒的说着,道出来的东西,却是格外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老洪,你这心的颜色,是不是彻底黑掉了,我真想现在就把你弄死扔到这山顶陪梨花。”郭野恨恨的说着,毕竟这些年所谓活着的时光所给予他的,是最大最大的折磨,但是这些折磨又是他必须必须承担的,因为当年他所做的孽,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他从未睡过一宿的好觉。
洪擎苍一阵大笑,笑的是那么那么的豪爽,是那么那么的痛快,就好似把这些年的恩怨就在这一刻,全部发泄了一般,却是苦了身边这个旁听的男人。
不知不觉,这个最苦最苦的男人也跟着洪擎苍笑了起来,笑的是那么那么的索然无味,又是那么那么的真真切切。
“善恶因果这东西,我是彻底彻底的体会到了,老洪你就尽情的笑吧,总有一天你也会笑不出来的。”郭野一脸心里不平衡的说着。
“至少我现在还能笑的出口,不是吗?郭野枪。”洪擎苍一脸幸灾乐祸,也不知道这个极其悲剧的家伙,到底在幸灾乐祸着什么,或许是因为见到了一个比自己还要悲剧的家伙的原因。
在一阵阵比任何事情还要折磨郭野的笑声之中,两人终于到了山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石,然后是那个小小的坟包,葬着一个永远都没有归途的陌路人。
洪擎苍不笑了。
本来就笑的极其牵强的郭野同样也不笑了。
“你去吧,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多,不过不该说的不说。”洪擎苍依靠在巨山上,对表情已经慢慢变的凝重起来的郭野说道。
郭野微微点了点头,插在兜中的手握紧了那半包烟,然后走上前去,在他眼前的放佛不光光是一个坟包,而是一个江湖,一个仅仅属于那么几人的江湖,这个江湖,所剩下的人,全部在这里,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
终于走到了坟包前,郭野深深低着头,以至于看不清他的表情。
“以前你叫我一声哥,我就不拜了,不是我弯不下去这腰杆,是怕下去后被你揪耳朵,估摸着这时候你要是看着听着,肯定又得骂我耍滑头,我这个大俗人,耍了一辈子滑头,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在你的身上栽了一个跟头,这辈子我佩服的那几个女人之中,你是唯一一个比我笑的。”郭野摸出烟盒,把烟盒放在一边,自己盘腿而坐,开始点起第一根烟,就好似在跟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徐徐而谈一般。
冷风吹过,带来这小兴安岭特有的味道,这冰凉的风让人不得不为之一振,郭野的表情却更加的呆滞了。
“你这个女人,哪一点都好,就是太聪明,而且是那种让人无从适应的聪明,也许是老洪一直挺身在前太久的原因,大多事情都看不穿了,不是他的视野窄了,只能说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打心眼里嫉妒啊,当年你是保住了成为众敌的老洪,却把我这个局外人害惨了,为了你这条命,洪擎苍我必须得救,这个洪家又必须要扶,非但没有一个人谢我,反倒让这头黑瞎子用洛洛克指着我的脑袋,你说这些话,我找谁说去?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东西全部告诉洪擎苍?你就不怕这个家伙会下去跟你拼命?”郭野发自肺腑的说着,放佛这些话,这么多年,憋了那么久那么久。
郭野突然破涕为笑一般,指着这个小坟包,一脸明白了什么一般,但是在外人看来,这个家伙怎么看都像是个一个对着一个小土堆指手画脚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有词的疯子。
“聪明的家伙,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想不到穷极了三十年,见到你时竟然被你看了一个痛彻,这很不是滋味,打心眼里不是滋味。不过要是重新选的,你还会选择会在那一场巨大风暴之前遇到你,这是毋容置疑的事情,可惜那个黑瞎子没有那个好福分,没能守住你,不过就他能够值得你这样的女人为死心塌地的对他好,那个黑瞎子这辈子也值得了。”郭野此刻已经抽完了一根烟,弹掉长长的烟灰,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深深的裹了一口,才扔掉烟头。
“梨花,这些年没能见你,不是觉得愧对于你,我对你跟洪擎苍,已经仁至义尽,两年前也没有亲自上来,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生的闷气,不过你这个聪明到家的女人一定会明白的,我们这么一场戏,也得让洪擎苍看不出不是,老哥我别的不多说了,我也好,老洪也罢,估摸着下去陪你的日子越来越近的,虽然这是你最不想要看的事情,不过这总得发生,你那孤独漫长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不过这一次容我跟老洪公平竞争一次成不成?”郭野露出了那无良的笑容,然后拍了拍屁股起来,把剩下的半包红梅留在了地上并没有带走,虽然他知道,她不抽烟,但是他觉得这红梅两字跟梨花,很配。
洪擎苍仍然靠在那巨石上,等面色沉重的郭野走到他的身边才开口说道:“都说完了?”
郭野点了点头,表情仍然是那样的沉重。
“老洪,你真是个幸福的家伙。”郭野有些酸酸的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上了下山路。
洪擎苍愣愣的待在原地,再次看向那个坟包,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沉重,唯有轻轻扬起的嘴角,然后大步跟上了郭野。
“现在我只想去见我这个不争气的徒弟。”郭野走的急促。
“要知道,你那个不争气的徒弟,也是我的徒弟,至少我也是他的老恩师不是。”洪擎苍心情大好的说着。
郭野白了一眼洪擎苍,然后酸酸的说道:“我要是你,现在就笑不出来。”
洪擎苍又笑了,似乎很是喜欢看郭野露出这种无可奈何的笑容。
郭野的脸色仍是那样阴沉着,只不过随着洪擎苍的阵阵笑声,也控制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一次,郭野是真真切切的笑容,没有一点索然无味,没有一丝的牵强。
“老洪,我不管任何,也别提徐饶这一茬,你欠我一个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郭野边笑边说道。
“这一辈子不够还,那么就下辈子还。”洪擎苍仍然笑着说道,尽管已经笑弯了腰,甚至是笑出了眼泪出来,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眼泪到底是从来而来的,是悲伤,还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