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由选择,由付出,由结局所组成与编凑。
已经迈入十二月的北京的夜晚,无比的冰凉,是一种能够刺入骨子里的冰凉。
一个男人行走在这几乎已经见不到任何路人的方十街,这个衣角不知道为何溅上了血迹的男人只是嘴里叼着一根烟,尽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愿意欣赏这一份属于他的沧桑。
他走到街的尽头,那是一家多年前就存在的报亭,男人在报亭旁停住脚,在报亭的窗口,多了一杯热茶。
郭野端起这烫手的茶杯,也许这是这个世界今晚所给予他唯一的温暖。
“转了这么一大圈,还是回来了?”报亭老人看着风尘仆仆又算不上风尘仆仆的郭野,总觉得这个男人无论站在什么角落,即便是再怎么不起眼的位置,也充满着一股违和感,就好似他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人情该还的都还了,不该还的也还了,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到了最后,我觉得是时候该做一个了断了。”郭野放下杯子,双手插兜的跺了跺脚,也许是因为他也差不多到了年纪的原因,觉得这漫漫而寒冷的夜,变的有些难熬了起来。
这个阅尽世间沧桑的老人微微眯了眯眼,似乎能够揣摩出郭野这一席话所隐藏的,无比无比深刻的东西,但是尽管他能够体会出那么多那么多,最后他唯有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一走,还真有点舍不得,剩下的那么一小撮人,可就真没了。”
郭野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容带着浓浓自嘲的意思,他再次点燃一根烟说道:“老头子,我觉得在临走之前,能够听你这么一句,也算是不错。”
“郭野,我知道劝不住你,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那是多么耀眼的东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或许三百年生不出你这个人物出来,但是终究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让一切变的更糟更糟,你说你这一生到底追逐的是什么?”老人感慨着,似乎从其中,也听够听出几丝的不甘出来。
郭野也许是被这有些尖锐的发言戳痛了伤口,狠狠的吸了一口烟说道:“只能够说我不该出手罢了,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从踏入局浦的那一刻起,我就全部都走错了,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先做掉的,不是那局浦里的怪物,也不是那群亡命之徒,甚至不是当年那个家伙,而是我自己,如果没有我,估摸就这么这么多了。”
“你到最后还能够有这么一个体会,倒也是看开了,只不过让整整一个时代全部都压在你身上,那个感觉到底有多么的沉重?”老人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浓浓的悔意,但是到了最后,执迷不悟也好,执迷不悔也好,无药可救也好,又或者像是郭野这般看了一个通透,但无法改变了。
郭野仍然笑着,只不过这笑容慢慢从自嘲变成抽象,他只是踩灭烟头说着:“那是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岁月啊,不过我倒是见证所有的兴衰,从二十年前,刘家,夏家,卓家,那个五岳台之战,那死于非命的赵惊雷,那时我在场助纣为虐,到了十八年前年的刘剪刀死于燕子关,我在场,同样助纣为虐,然后是大洗牌,商会的崛起,我同样在场,仍然助纣为虐,那时我郭野枪何等的威风,手攥着整整一个商会的力量,但是最终还是在瑞拉姆斯被狠狠的抛弃,十三人全跑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个鬼都没有的地方生存了整整六年,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我也当我已经死了,我回到了北京,那时商会早已经改朝换代为白龙商会,白熊坐上会长,然后是一出连我都看不到眼中的登摩大戏,白熊死了,不该死的都死了,最后一切不合理的都变成了合理,清城商会崛起,赌徒就位,踏入那个顶端的也就这么寥寥几人,但是最后看起来,似乎无一例外,都没有任何好下场可言。”
“郭野,击倒你的,是局浦的背叛,还是已经知道了无法改变这一切?”老人就这样看着眼前这个旧人,这个万中无一英雄一般的角色,把最辉煌的时刻,奉献给了那站在时代之上的局浦,却被狠狠的利用后丢弃在一个死地,但是那些人还是低估了这个家伙的生存能力,郭野还是活着回到了北京,只不过只剩下一副驱壳,早已经丢失了灵魂,所以了才有了以下的故事,也许是以为这个只剩下驱壳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威慑力,才让这么一个孤魂野鬼孤零零的飘荡的北京城中。
郭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老人这个问题,又或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许这个男人,只是一个见证了这些穿插的时代兴衰的一杆枪罢了,他仅仅只是一杆枪,或许这一杆枪可以维护他所谓的正义,同样也能够维护那最黑的黑暗。
所以这一杆枪,恢复了理智,一时的无法自拔,又或者一世的无法自拔。
“我在小兴安岭,又见到了赵匡乱,那个赵惊雷的孩子,一点都不像赵惊雷,并没有赵惊雷那般的霸气外露,甚至可以说的上平庸,跟徐饶很想,但是在他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赵惊雷所以没有的东西,赵惊雷只是沉浸在这个时代的恩怨中不能自拔,而他已经跳出来来了,他已经跳出了这个时代的一滩温水,不过却已然心有余力不足。”郭野说着,很是伤感,这个世界的悲也好,这个世界的喜也好,悲到骨子里,喜出眼泪,不过都是一滩温水罢了,谁都是这温水中的烂蛤蟆,当然,高与矮,富与贫,美与丑,最后的结局无疑都是一样。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是永生着的,那就是精神!
用灵魂找到信仰,把这信仰熬成精神,这无形的一切就如同一把可以切断一切的锋利的剑,也许局浦就是因为畏惧这一把剑,而畏惧着,而试图折断所以的精神与信仰与灵魂,但是这三样东西,无疑是永远都无法折断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永远都少不了,只不过最后能够走的一个干干净净,也算是一件幸事,不过郭野你是做不到,或许洪擎苍可以留在小兴安岭,赵匡乱可以远离这个世俗,但是你不成,你有必须必须要做的事情。”老人长吁短叹一般说道。
被说这么一通,郭野笑的,笑的有些疯疯癫癫,又或者只有这疯癫的笑容才符合他的作风,他捂着肚子说道:“或许我就是这么一个可悲的家伙,尽管已经到了这个可悲到不能再可悲的地步,仍然这时代也不愿意放过我,不过这样也好,就这样让我跟这个时代,跟那个时代之上的东西,来单独做一个了断吧,老头子,我有预感,我快要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老人看着疯癫一般的郭野,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嘲讽,笑了笑说道:“希望这是一个能够让你满意的答案,比较你追逐了这么一生。”
郭野疯癫过后,再次点燃一根烟,然后就这样说道:“多么期待,到底是一个答案,能够值得我一生去追逐,能够不惜辜负这么多这么多,能够让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受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伤,这或许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金贵最金贵的东西了。”
老人再也没有说话,又或者他以外这个郭野已经彻底的疯了,又或者老人一直这样认为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在这么一杆枪进入局浦之时,在这么一杆枪进入商会时,就已经不存在这个郭野了,那么眼前这个家伙又到底是谁呢?老人无法给予自己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最后最后只能说这个家伙,只是从那个荒蛮之地回来的孤魂野鬼吧。
郭野也再也没有说话,也许两人知道,这或许是两人最后最后的一面了,但是比起生离死别,两人是那么那么的平静,就好似这种事情,已经见了太多太多,多到让他们自我想想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地步,不过就这么说,其实也不算多么重要了,毕竟距离他们带着这些毛骨悚然的东西入土的时间,也不算多么多么的长远了。
人生,就是这般,看似写着一个无比美好看似写着一个还有很多很多未来的故事,但是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予一个结尾,一个让人觉得无比操蛋的结尾,正因为如此,每一个人才要无比用力用力的活,尽量在哪猝不及防之前,把这个属于自己的故事,演绎的更好更好一些,这是对于旁人精彩,也是对于自己的精彩。然而这猝不及防的结尾如果不存在的话,究竟往后会有一些什么呢?这无疑是每个人所想的,但是显然,往后不该存在的到底是好,还是坏,都没有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