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路上心里都在思量裘樟清叫自己来的用意是什么,这会临近见面,想的就更多,可电梯很快的就到了楼层,这个过程十分的短暂,所以,冯喆有许多的问题依然没有想清楚。
在一零四六门口深深呼吸了几下,冯喆平复了心情,敲了门。
片刻,门开了,裘樟清那张久违的脸庞出现在冯喆的眼前,她一只手里拿着手机,点头示意他进来,自己往屋里去了。
一年未见,裘樟清剪了一个典型的学生头,这种发型下面长短齐齐整整的到脖子,前面一条线对准眉毛,非常的整齐划一,曾经冯喆认为女孩子留这种发型就像是一个西瓜瓢扣在石头桩子上,一点也凸显不了个性,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冯喆感觉裘樟清梳理这个发型却很好看。
屋里很暖和,截然没有外面的春寒,裘樟清穿着衬衣,衬衣的质地很好,顺滑的将整个人都显得柔美起来,下面是西裤,脚上是一双拖鞋,非常的家居,从她的背身看,似乎比去年要清瘦了一些,腰身越发的紧俏了,不过也因为这样臀部却翘的高了些,走动之间,微微的左右晃动。
冯喆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裘樟清之所以瘦,并不是女人那种刻意的为了追求美的效果减肥的瘦,而是出于某种焦虑,或者是心境使然让她消瘦了。
这是一套三居室的房间,冯喆瞧见屋里一扇门开着,似乎裘樟清刚刚就在那里面休息,外面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些水果,裘樟清挥手让冯喆坐下,自己去了里面屋,顺手将门关了一下,但是门并没有完全的闭紧,冯喆站在沙发跟前,隐隐约约的能听到裘樟清在里面说话的声音。
冯喆四下的打量这屋子的摆设,其实宾馆里的设施都很程序化,不过冯喆却从屋子角落和沙发上放置的一些小物品上觉察到,裘樟清可能已经在这里住了有几天了。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自己有没有扪心自问过?我也需要……”
猛然裘樟清的声音大了起来,冯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在这里不管听到了什么,似乎都不妥,于是就去了洗手间,将门留了一个缝隙,洗了个脸,然后他并没有出来,一会儿,听到裘樟清从那间屋子里出来,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他才出去。
裘樟清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她的手臂撑在沙发边沿,看着冯喆说:“坐,小冯。”
冯喆点头坐到了裘樟清的对面,裘樟清伸手指了一下桌上的水果盘让冯喆吃,又问:“累不累?喝茶还是咖啡?”
“您喝的是?”
裘樟清的杯子是不透明的,因此冯喆有次一问,裘樟清说:“我的是咖啡——你别管我,不麻烦的。”
“那我也喝咖啡。”
他总是善解人意。裘樟清瞧瞧冯喆,起身去冲咖啡了,冯喆站了起来,想要跟着裘樟清一起去,裘樟清对他摆了一下手,意思是不让冯喆跟着过来。
冯喆自然不好跟着过去,因为他觉得裘樟清的打扮和这屋子的气氛就像是在裘樟清的家里似的,女主人要去做什么,他这个客人是不好一直追随的。
一会裘樟清出来,看到冯喆站在沙发那儿,已经过来接咖啡了,嘴上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吭声。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的黑暗了下去,毛毛细雨下的无休无止,冯喆慢慢的喝着咖啡,心想和裘樟清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呢?
冯喆也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对裘樟清是生疏?还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现在是——五点半,我们吃点什么吧?就在这里吃,好吧?”
其实冯喆今天还没吃饭,本来没觉得饿,这会经裘樟清一说,冯喆的肚子响应似的竟然响了一声,裘樟清看着冯喆轻笑了一下,打了电话要人送餐过来。
这中间裘樟清没有再说话,她将电视机打开,和冯喆看着电视节目,等食物送进来,冯喆吃的很多,裘樟清却浅尝辄止,还不停的给冯喆夹菜,不过吃饭完了她吃了好几种水果。
宾馆服务人员将餐具收走了,屋里的灯光氤氲着,裘樟清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到零,深深的靠在沙发里,看着冯喆说:“为什么要跳票?”
冯喆一愣。
她都知道了?
她都知道了!
裘樟清的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但是很直接,很突然,可是冯喆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看着裘樟清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轻声的说:“一个是为了您,再一个,是为了我自己。”
冯喆在裘樟清面前承认了在半间房镇副镇长的选举中跳票了。
裘樟清听了,夹了一片火龙果咬了一小口,说:“为了我?为什么?”
冯喆说话的语速越发的慢了:“我可能说的不太恰当,当时您在梅山,您是我的领导,您是县长,当您离开梅山的那一刻起,我当您是我的朋友。”
裘樟清眼睛盯着冯喆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冯喆说:“那天晚上,您和我在南麓山顶,您说了一句诗,内容是‘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当时天开始下雪了,我忽然觉得您,对不起,我这会说出来,没有对您没有不敬的意思,我当时就是觉得您很孤单,很需要有人安慰,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劝慰您,毕竟,那事情毕竟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是没法以己度人理解揣测您的心情的,而且,我以什么身份来劝解您呢?又怎么劝解?”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过去的就过去了,可那件事一直困扰着我,自从您离开梅山之后,我无论是生活和工作可以说都是一塌糊涂,非常的不顺利,受到了很多的障碍和阻挠,其实在到梅山之前,我也没怎么顺利过,可是我在半间房就是越来越有一种想要爆发,想要发泄的心理,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明明是想干好工作,可是处处受肘折受牵绊,做什么都是错的,到底是为什么?我曾经有随波逐流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可是又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法同意自己那样糊涂下去,您还记得那个胡红伟吗?”
冯喆一问,没等裘樟清回答就说:“对不起。我说的顺嘴了,胡红伟还是您提拔做的后店子村支书,他承包了几个山头,开了好几个矿,他总是对我说,干的不顺就不干了,跟着他做生意也不少赚钱。我思前想后的,觉得我不能就那样下去,于是,我就决定也干一票!他们当初是怎么对您的,我也怎么对他们。”
裘樟清听着冯喆的说话,眼神变得有些奇异:“你没想过后果吗?”
“想过,结局无非有两种,一个是我做半间房的副镇长,然后在今后的某个日子里会被他们以某种错误为借口将我查办,当然,我觉得我不会等到他们那我开刀泄愤的那一天的,我会在不久后的哪一天提出辞职。再有一个,就是拉票失利,我或者被调离原来的工作岗位,或者在建设发展中心继续的糊里糊涂下去,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干的太久的,原因还是那个,他们也不会让我干的太久,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不会等他们来对付我。”
“那你要是离职了,会做什么呢?”
冯喆没有思索就回答说:“我觉得做生意,我不太擅长,我想过要考律师,毕竟我是学法律的,职业自由些,或者,再想想其他的事情。”
裘樟清看着冯喆不说话,停了一下,她看了一下时间,问:“小冯,你认为是‘谋人’重要,还是‘谋事’重要?”
冯喆不知道裘樟清这样问的含义是什么,裘樟清解释说:“假如你现在已经是半间房的副镇长,你怎么考虑人和事的关系?你会怎么做?”
“这个,我没仔细想过,我觉得,做事是立身之本,至于人的因素,那要看和我接触的人是什么人,他对我怀着什么样的动机和目的……”
冯喆说着看着裘樟清的表情,可裘樟清很平静的听,他就继续道:“假如我现在在半间房,如果谋人是必须的,因为不和某些人斗争我就会很不安全,站不住脚,那么‘谋人’就是首要任务,做事倒成了其次的了。可假如安身立命的没问题,就要将精力放在做事上,因为个人价值的体现还是事业的成功和工作的表现。”
“那你这样做的利弊都有什么?”
“如果生存都成了问题,还怎么安安静静认真的做事?可是生存没有了问题,整天想着怎么和人往来交接,那势必就不能投入精力做事了,就有失职之嫌。”
裘樟清在听冯喆说话的时候又看了几次时间,听冯喆说完,将电视机的遥控给了冯喆,然后自己进了房间。
冯喆将电视打开,胡乱的按了几下,觉得看电视剧还不如看广告,他盯着电视屏幕,心里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裘樟清会怎么想?她将怎么看待自己的言论和行为?
这一次裘樟清进屋里的时间有些长,她将门关了,大概半小时左右,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外套,手里还拿着一个长形的盒子,这个盒子的样式很是普通,冯喆却觉得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必然十分的珍贵,因为裘樟清是用两只手捧着的。
裘樟清明显的化了妆,但是画的很淡,冯喆习惯了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就多看了一眼,裘樟清问:“你瞧我怎么样?”
裘樟清在冯喆的感觉中一直属于那种职业女性范畴,一年多没见,这会她忽然开始化妆,冯喆倒是有些不适应,听见她问,就仔细看着,然后认真的回答说:“好像,您嘴唇的唇彩颜色有些浓,对不起,我只是说说我的感觉,这个色彩像是要参加某种宴会,有些艳丽,我觉得不太符合您的整体形象。”
裘樟清一听就将手里的盒子放下,回到屋里拿了几只唇彩出来,让冯喆挑了一只,她重新的涂了,再让冯喆看,冯喆就点头,说还不错,她又去照了镜子,自己也觉得比刚才适合多了,让冯喆将盒子拿着,说:“走吧,跟我出去一趟,今后不要用‘您’了。”
冯喆双手牢牢的抱着盒子,跟着裘樟清不说话,今天裘樟清这样打扮,大老远的将自己从半间房叫到省城,应该就是为了今夜要去的这个地方办什么事情。
这个盒子其实很轻,没有多重,冯喆在裘樟清的身边能闻到淡淡幽雅的香味,两人到了下面停车场,裘樟清开了一辆白色牌照奥迪车的车门,冯喆也没有细看,就进到了副驾驶上,裘樟清就启动了车。
冯喆不知道裘樟清这是带着自己和这个神秘的盒子去哪里,他闭着嘴一声不吭。
小雨还在飘洒,街上车流匆匆,裘樟清看来对去往的地方很熟悉,一路开的不快不慢,冯喆觉得裘樟清的车技很不错,看来平时也是经常开车的。
半个多小时后,路上越来越宽阔,车辆少了许多,裘樟清拿了一个通行证放在了前面,看来她这一切都是准备好的,这个通行证冯喆也没看清楚写的是什么,没几分钟,车子就到了一个住宅区前。
因为是夜里,还下着雨,这个小区外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冯喆不知道到的地方究竟是何处,不过这个小区外面有两个武警在岗亭站岗,他们很认真的看了车子的牌照和通行证,就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