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援的到来打乱了刘秀的一些计划:比如,他一开始是准备在回宫之前去长姐、小妹以及郭府中探望的。
此时的刘秀并不知道,正是马援的到来,他放弃了之前的行程。便引出一场令人哭笑不得的荒唐事来!
从千秋寺回到汉宫,他先去处理了这些日子堆积的政务。及至戌时末,他才回了未央宫沐浴。
泡在热汤中,刘秀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说实话他有些想不通,一月之前去了蜀地的马援为何如今又要来雒阳城见他。难道在蜀地,马援与公孙述的交涉并不顺利?
不得不说,刘秀这一猜测是极为正确的。马援在蜀地何止与公孙述交涉不顺?简直都快反目成仇了好么!
刘秀此时情报信息并未达到全面覆盖,他既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便也不再纠结。
他站起身来,婢女慌忙用柔软的汗为他擦拭身上水珠,继而伺候他披衣起身。刘秀穿好了衣衫便推开了门。净房中有水汽蒸腾,暖和异常。可门外却不是,门刚开,他便有些觉得冷。刚要说话,便见一眉清目秀的小黄门捧炭炉而至。其炉火熊熊,让刘秀顿觉十分暖和。
他心念一动,便道:“你是何人?”
小黄门作揖行礼:“奴婢乃这未央宫粗使,专职洒扫。名唤程立。”
“炭炉是谁让你取来?”刘秀道。
“是奴婢斗胆自行从外间取来,奴婢心想陛下方才温汤中起身,必是有些寒冷的。”程立不卑不亢道。
刘秀心喜:“你很细心,即日起你便到我身旁做我的贴身宦官吧。”
他用亲卫是用惯了,平日间需要宦官时,也只是随意点个跟前的便罢。可亲卫毕竟是男子,常年出入后宫甚是不妥。如今这小黄门心思敏捷,不卑不亢,眉目间一片正直之气,刘秀觉得,倒可以一用。
“奴婢谢过陛下恩典!”程立立刻谢恩,然后捧着那炭炉跟着刘秀往外走去。
跟了一路,他脚步声不急不缓,无论刘秀是慢走,快走,都能跟的极为妥当。刘秀心头越加满意:“你去找我的亲卫,叫其传使邓禹邓大人进宫,至前殿等候。”
“诺!”程立闻言眼神一亮,明白这初次的考核算是过了,他将手中炭炉交给一旁随侍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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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禹是被亲卫从被窝中挖出来的。
被寒风一激,那满满的睡意便顷刻无踪了。
到达前殿后,便见刘秀上首端坐,手中捧着竹简正认真查看,灯火摇曳中,他皱着眉头,似乎十分困惑。
“陛下安好。”邓禹心头立刻警觉起来,上前作揖道。
“仲华,”刘秀将手中竹简递给他,“你也看看。”
邓禹接过竹简,仔细一看,竟是马援的生平信息。
“马文渊其人,”邓禹看吧沉思道,“陛下是要拉拢他?”
“却是,”刘秀道,“此人深得隗嚣信任,又与公孙述相旧。仲华以为如何?”
“古之君子也,”邓禹叹道,“马文渊崇尚墨家之道。乃谦谦君子,他虽投隗嚣,可心头却定慕汉室!”
刘秀眼神一亮:“继续。”
邓禹拜而笑之:“陛下岂不闻,隗嚣之所以成事,乃誓随汉室正统焉!”
刘秀心头大定,他爽朗笑了数声:“仲华,仲华果然一眼便能瞧中要害!咦?仲华你站着为何?快坐,快坐!”
邓禹谢过刘秀,便撩袍入座刘秀下首。
“如今马援离我雒阳城不过两日之期,”刘秀叹息,“仲华可知,来雒阳城前,他是去了何处?”
邓禹明白这就是今日要说的重点了。他摇头:“望陛下解惑。”
“是蜀地,”刘秀道,“隗嚣派他去了蜀地。”
“蜀地!公孙述!”邓禹立刻想到了重点,“隗嚣想要同公孙述连手?!无耻之徒!他竟忘了当年是如何发誓报效皇恩,追随正统,光复汉室的?!”
“隗嚣,小人也,”刘秀叹息,“他当年为了权势,连自己兄长叔叔亦可舍弃啊。此乃毒蛇。”
邓禹心思千回百转,他终于知道了刘秀深夜叫他来此探讨马援来朝之事的要点:“陛下,陛下是想除隗嚣?”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刘秀点头,“只是,如今天下初定,比之蜀地公孙大患,隗嚣……隗嚣,不得不先安之抚之。怎奈,其人并不知感恩……”
邓禹明白了刘秀的心思:他想要除去隗嚣,只是大部分的兵力此时都在蜀地。隗嚣虽然可恶,但公孙述这个公然称帝的却比之更让刘秀咬牙切齿。但如今,若是能得马援相助,以马援在氏族中的名声,及隗嚣对他的信任。再要除去隗嚣,未必还需调动人马,如此一来,所需代价便可极少极少。
“以马文渊的聪慧,岂能不察隗嚣的心思?”邓禹道,“陛下,马文渊的犹豫,或许只在确认陛下是否乃明主了。”
刘秀右手不由得攒紧:“马援不会有异心?”
“自然不会!”邓禹道,“我与马文渊曾有一面之缘,马文渊实是君子,宁死亦不会折节屈身于贼!”
刘秀听了这句,终于放下心来:“仲华识人之力却是极好的。”
此话不假,后来的云台二十八将中,有半数以上都为邓禹亲自举荐。而他们,也的确为刘秀统一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
更难得的是,邓禹举荐人才时,从不计较出身。比如寇恂,他为河北巨鹿人,邓禹那时虽仍心向南地氏族,心向阴氏阴识。但却因其果有大才,便举荐为河内郡。而刘秀当年征战蓟城铜马时,寇恂身为后需官,同郭圣通配合紧密,竟于乱世中,收集粮草,并一次次运往前线。
要知道,郭圣通一直在藏拙,除蓟城粮草被烧时出过物资,其余时候,皆是寇恂以一己之力,保证了刘秀前线所需所有供给。
刘秀心头本就存了要拉拢马援的念头,此时听了邓禹的一番话。更是坚定不移了。
那么,决心已然有了,又当如何行事呢?
邓禹给了刘秀一个答案:“马文渊性喜极简。”
刘秀此时心头已然有了决定:“既如此。我便亲自去迎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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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刘秀方派了人制平民布衣,便听得外间步履匆匆而至。来的人却是他的大姐刘黄。
刘黄见了他便是大喊一声:“文叔!文叔!李通那厮竟同旁的女人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此言一出,整个未央宫都晃了三晃!
“文叔定要为伯姬做主啊!”刘黄大声道。
‘轰隆’一声惊雷在刘秀心头炸开:难道说,他那个素来对小妹甚好的妹夫,真的做下了如此之事?还生生地气晕了小妹?!
“大姐莫慌,大姐莫慌!”刘秀忙道,“且慢慢说来,究竟是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刘黄自从拿到了雪狐皮子后,怕做不好损害了这珍贵的皮子,便拿了其他软硬相似的皮子来练手。如此这般后,方敢再雪狐皮子上用针。好不容易昨夜终于将给刘疆的小衣做好。便想着今日要来长秋宫去看疆儿。
只是一想到小妹刘伯姬对皇后的态度,她便满面忧愁。
心腹婢女阿姜看了便出了主意,让她去找刘伯姬一起来宫中,多和皇后接触几次,也让刘伯姬慢慢转变心意。刘黄自然听了。
结果一大早去了刘伯姬处,只见自家小妹满脸憔悴,一问才知原是李通昨夜彻夜未归,且无口信传回。刘黄自然也是一阵担忧。
刘伯姬打起精神同刘黄说了几句,便说到皇后之堂姐暂住其家。
刘黄对郭圣通如今甚有好感,便想着去看看她的堂姐。刘伯姬忙劝阻,只道此女奇异,乃不可理喻之人。刘黄心头疑恐是刘伯姬故意如此说。便更加执意要看。
刘伯姬不得已,便随其姐至郭香寒之屋。
刚至其居,便见门开,有一人急切而出。刘黄打眼一看,竟是李通,又见其衣着凌乱,便惊呼了一声,刘伯姬自然也是认出,立即色变。
李通瞬时无措,想上前解释,却被刘伯姬避开,刘黄刘伯姬两人齐齐入屋内。只见里头一女玉体陈横。身上青紫斑驳,白浊无数。
刘黄怒极想要斥人时却见刘伯姬一头栽倒在地。李通见此忙上前想要扶起刘伯姬。刘黄却命阿姜扶住,自己扑上去狠扇了李通一阵耳光,怒骂数声。又砸了一屋陶器。便命阿姜同伯姬婢女扶住伯姬,直直往皇宫而来……
“伯姬何在?”刘秀起身忙问了一句。
然后便听步履声甚是沉重。有一女轻呼:“公主,公主!等等婢子!”
刘秀忙出,便见阿姜同刘伯姬的婢女正扶着昏睡不醒的刘伯姬走了进来。
“小妹!小妹!”刘秀忙喊,“快叫太医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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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未央宫殿。
“宁平长公主已有两月身孕!”太医令捋了捋胡须道,“恭喜公主!”
刘伯姬醒来,听了此言却只是默默泪流不止。而跪在下首的李通闻言却立刻抬起头来,脸上是不敢置信的惊喜,继而,又化做了满脸的愧疚。
“事不宜迟,伯姬,你带着绪儿同李通和离吧。”刘黄轻轻为小妹拭去泪谁。
“不!”李通闻言立刻磕头,“陛下,长姐,我……”
“闭嘴!”刘黄回头斥道,“谁是你长姐?这里谁同你有关系?”
“我……我冤枉啊!”李通看向刘伯姬,“伯姬,你相信我,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的!是郭香寒,郭香寒她在酒中下药!”
刘伯姬忽然坐起身来:“下药?”
“下药!”刘秀同刘黄齐齐看向李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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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药!”郭况吓了一跳。
“正是!”阿郑点了点头看向青女。
“郎君,昨日我见郭香寒只身一人来买胭脂,之后,又问了小二何处有密医。”青女知道夫君不善言辞,便主动讲来,“这密医,多为花街倡家治病开药。我心头疑惑,一个好端端的女子,寻甚密医?于是,我便让阿郑悄悄跟上,去看个究竟。”
“结果,阿郑却看到,那郭香寒去问密医何药可以让人立刻动情。然后,她便买了其中最烈性的销魂散。这销魂散,却是倡家用来□□倡人的药物。任如何刚烈的倡人只要服下销魂散,一炷香后,都会化身淫.娃。”
“可是她住在宁平长公主府中,买了销魂散要作甚?”郭况疑惑道。
郭主却冷笑一声:“作甚?况儿你莫忘了,昨日陛下早已说过,会去宁平,湖阳二位公主府上!”
“郭香寒竟然真的想要同阿姐争一争,做皇后?”郭况冷笑一声,“当真可笑之极!不过很可惜,昨日陛下却临时取消了来我三家府上的计划。她这药却是白买了。”
“却未白买,”青女道,“阿郑跟着郭香寒到了宁平长公主府,却见郭香寒已然将销魂散尽数倾倒入酒壶中,又将酒壶置于前殿温酒待客的小炉之上。然后,郭香寒便回了自己的卧房,换了一套月芳的新衣。而那酒,却被刚刚回府的宁平长公主驸马李通一饮而尽了。”
这次,就连郭主也转过头来细听了。
“郭香寒换了新衣,又溜到前殿来,她似乎是认识李通的长随,便想要套话问询陛下何时方至。那长随机警,什么都未透露。郭香寒似乎有些气馁。便放弃了交谈,然后她突然指着温酒之炉问:‘这上头的酒壶在哪儿?’……”
……当时郭香寒一问,李通的长随心头便是一个咯噔。他顺口道那酒是他喝了。郭香寒立刻跳离了他,连声喊‘不要过来’。继而一转身,竟是跑了,且,因跑的太急不甚摔倒,却立刻爬起继续跑。她这样子实在太过古怪,长随便立刻告知了李通。
李通饮酒不过一会儿,身体虽然有些燥热,却以为是府内太过温暖所致。但郭香寒的身份特殊,乃皇后堂姐。如今做派又着实古怪。李通细思之后,便决定去找郭香寒套话,问问为何她知道那酒为长随所饮后,竟会如此慌张。
李通出身氏族,且从来洁身自好。活了这多年,更是只有刘伯姬一个女人,再且,郭香寒身份摆在那里。他又怎么会想到,堂堂皇后的堂姐,竟会在酒中下如此无耻之药呢?
李通为了顾全郭香寒的脸面,还特意命长随先回去,不要告知任何人他去找郭香寒问话了。如此,一场悲剧,便产生了……
其实也是刘伯姬太过信赖李通,见他未有传讯,便以为他定会回来,于是才不闻不问只苦苦独守空房一夜。否则,她只需去将那长随找来,逼上一逼,便能亲眼……额……看到李通和郭香寒滚床单的现场直播了……
郭况于未央宫中,便已对刘伯姬有了怨恨,也思量报复。可如今,这局势,岂不是他要打瞌睡便正好送上来的枕头么!
郭主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她便问儿子:“你是如何想的。”
郭况兴奋地摩拳擦掌:“阿母,这郭香寒好歹也姓郭,虽然为人实在太差了些。不过么,咱们这次帮她一次,成人之美么!”
郭主叹息一声:“这样,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当安心了。”
“不错不错!”郭况喜道,“咱们待她出嫁了,也可以完全放手不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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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郭况摩拳擦掌派人通知宫中的郭圣通要‘帮’郭香寒这一把。
这里,刘家三兄妹却是在听罢李通所言后,彻底呆住。
“这么说,她的目标最初竟是文叔!”刘黄咂舌不已,“她可是皇后的堂姐啊!我听闻皇后一家对他们可是不薄!”
这时时刻刻惦记着要爬堂妹夫床的堂姐,还当真是一朵举世无双的大奇葩。
她这一句话,便立刻让刘秀想到了那个把他当做肉食看的奇葩女子。若不是马援……刘秀顿感心头一松,瞬时对马援好感倍增!
咳咳,不过,须得先处理了眼前要事啊!
“伯姬,你是怎么想的?”刘秀问道,“李通虽是……恩,因缘巧合,可是同郭氏香寒之事,如今只怕已然瞒不住了。”
刘黄脸上一红,慌忙避了开去。
“不怪大姐,”刘伯姬凄然一笑,“她是皇后的堂姐,若是她不愿就此作罢。这事儿本就是瞒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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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香寒起身时,只觉身体痛楚难当。
昨日之事,她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只,那酒不是说是长随喝了的吗?为何,药性发作的却是李通?
公主府婢女对她皆是指指戳戳,别说伺候,就连给她擦身的温水也无一口。她胡乱着了衣,只觉通天大道已然与她失之交臂。这大好的富贵荣华,难道她真的不能拥有吗?
不甘心啊!
“你们这么欺负她好么?她可是皇后娘娘的堂姐呢,万一去找皇后娘娘告状,咱们可就……”忽然一个婢女低声道,“要不,还是送些温水去?”
“就凭她?你还不知道吧,他们一家子都是吸血蛭,皇后娘娘一家只恐避她由恐不及呢。哈哈。放心了,之前她若是还有机会进宫,如今她可是得罪了咱们宁平长公主,怎么还可能进宫呢?”
“可是郭家郭主……”
“郭主!”郭香寒跳了起来。她有办法了!
郭香寒忍着伤痛出了房门,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婢女,冷冷笑道:“你们给我等着!”
————
‘什么叫心想事成?’
郭况在听人回报郭香寒求见时,便笑了笑,他打了个呼哨:“嘿嘿,这就叫心想事成啊!”
“郎君,那郭香寒?”仆从问道。
“让她继续待着。”郭况道,“你知道该如何说。”
————
郭香寒立于薄雪之中,她头上的饰物已做车资给了赶牛车的人。如今天寒地冻,虽有大氂遮身,她却是初次承受……且,药性大发的人是不懂何谓怜香洗浴的。
‘吱呀’
郭府的门又开了。
郭香寒满心喜悦,等着那仆从迎她进去。可是——
“娘子回去吧!我们郎君说了,对你家我们已是仁至义尽。娘子莫要不知好歹!”
郭香寒脸上的笑容随着那人的话逐渐消失,她慌忙喊道:“等等!你叫郭况出……”
‘吱呀’
大门又关上了……
————
“郭香寒竟然爬了李通的床?”长秋宫内,郭圣通听了阿露的回报,真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情报是程立传来的。
郭圣通没有失望,虽然她插了一脚,但程立依旧还是被刘秀看中,当了贴身宦官。郭圣通知道,在过些日子,当刘秀觉得程立的确忠心且好用时,他定会命人暗中打探程立的身世。
而程立的师傅,郭圣通早已藏好且抹去痕迹。
那么当得知程立果然无依无靠,没有任何背景后,刘秀必将更加重用程立。
如今程立让人传给阿露的情报,当真是让郭圣通大吃一惊:上辈子刘伯姬早逝后,李通可是再未续弦,只一心抚养同刘伯姬所生的两个孩儿长大啊。
“是,娘娘,宁平长公主有了两月身孕。据说驸马是被郭香寒给下药了。”阿露道。
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郭圣通再一次的震惊了。
然后,她亲爱的弟弟便托人送了缣帛来。
打开细看后,郭圣通再一次哭笑不得:原来人郭香寒还是目标远大一心想爬刘秀的龙床,只可惜,一包药下去爬错了地方,撬了宁平长公主家的墙角根。
回想上辈子听说阴就府上的鸡飞狗跳之事,郭圣通可以预言。宁平长公主府即将引领大汉的八卦圈新一轮风潮……
————
雪越来越大,郭香寒肩头已然薄雪。
可是她却没有动,在这里,在这里她或许还能有一线获得荣华富贵的希望。而若是离开,只怕这一生,只能蹉跎。
‘吱呀’
郭府的红木门终于再次打开。
还是那个仆从的脸,他叹息了声:“郎君说,他再帮你一件事,但你需签下契约,从此与郭府再无瓜葛!”
郭香寒愣住了。
那仆从见此,冷笑一声:“这便舍不得了?若今日郎君不帮你,你一死便也同郭府毫无瓜葛。”
他转身,似乎又要关门。
“我……”郭香寒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她听到自己声音嘶哑地说,“我签!”
————
郭香寒在契约上签了字,有按下了手印。
郭府的管家便立刻将契约拿起检查,确认无误后,立刻收好放在小匣中。他脸上的笑容至此方真诚了许多:“娘子,请吧!”
郭府很暖和,郭香寒在婢女的引导下,走到了郭况所在的屋内。
郭况跪坐在上位,几上是一壶温热的酒。
“郭况,我已经签了那契约。”郭香寒道。
郭况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恩,那便说说你的来意吧。”
郭香寒抿了抿嘴唇,隐去了下药等事,只说李通看上了她,强要了她。
郭况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来,却不拆穿,待她说完,只问:“你要如何?”
“我要……”郭香寒有些愣住。
“李通虽为固始候,却多是因了他是宁平长公主驸马之故。”郭况提醒。
郭香寒眼睛一亮,她想到了!
她之前并未想到要就此屈身李通,只是想着如何报复。可如今,郭况却提醒了她:她既然已经委身李通,何不就嫁与李通呢?他是固始候啊!
若是再嫁,说不定还没有这般好的夫婿可选了!
“我要嫁给他。”她道。
“呵,”郭况冷笑,“你没听懂我的话?他的荣华富贵多半来自宁平长公主,身为驸马,纳妾尚需公主同意方可,你何以嫁之?”
郭香寒见过刘伯姬容貌,自问不输于她,且刘伯姬今年已二十有五。她才十九,远甚刘伯姬矣!正妻之位,她母秦氏不也是正妻?却还得伺候她阿父的侍妾!
对她而言,只有荣华富贵是实在的,其余皆是虚名。
郭香寒立刻道:“我心慕爱李通,即使为妾也在所不辞。”
郭况看了她许久:“你爱慕他?”
郭香寒心一横:“确实如此!”
“你想为妾?”
“为妾亦在所不辞!”郭香寒豁出去了。
“荒唐!”郭况冷笑,“你好歹也姓郭,即使签了契书,断绝了关系,以后我们也不会再帮你,可今日,你还是姓郭的!你居然自甘堕落为妾!趁早打消念头!此事我帮你抹平,然后寻一诚实可靠青壮之人将你嫁去。”
“诚实可靠?”郭香寒问。
“自然,且,家境较为殷实,”郭况点头,“你的情况,你自己是知道的。无父无母,若是嫁入氏族之家,恐受欺压。但若是家境较为殷实,关系简单,便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且,男耕女织,也为人间美事啊。”
去他娘的人间美事!去他娘的家境殷实!她郭香寒不想要这个!
她要的是荣华富贵无数!她要的是万人瞩目!她要的是……
郭香寒的脸有些扭曲:“不!我只要李通!为妾我也甘心!你帮我这个!你帮我,让我做他的妾室,让我能入住公主府!我要你帮我这个!”
郭况看了她良久:“你真的只要这个?”
“我只要这个!”
“可是,你可知李通与宁平长公主感情甚笃。你或许只能一生独守空房。”
郭香寒才不信什么感情甚笃,只要一人心的鬼话。她觉得,只要她愿意,就没有她挖不到的墙角!可如今郭况这般问了,她也只得点头:“我宁愿如此,只要能在他身边,能看到他就好。”
郭况叹息一声:“算了,你意已定,我尽量帮你。看看能否做个贵妾吧。只是,如此丢人之事……你须得在御前亲自同陛下说,当众同我家断绝关系。否则,皇后之堂姐感谢做驸马妾,传出去,也太过丢人。”
郭香寒有些犹豫:只是签契书,她还可以狐假虎威,若是当着刘秀的面说了这话,日后她可真是无依无靠了。
郭况扔出诱饵来:“你若是如此做了,少不得,我也得送你一套过得去的嫁妆。”
“我愿意!”郭香寒立刻喊道。“我愿意在陛下面前当众承认与郭家再无瓜葛!”
“如此,此时便进宫吧!”
————
刘秀等人还在议论该如何是好时,便听有人回禀:郭况带了郭香寒在宫门求见。
刘秀传唤郭况至前殿来,刘伯姬便强撑着要起身同去看。
郭香寒身上还充满了某种事情过后特有的味道,脖颈等未遮掩的地方,依旧能看到斑驳的吻痕。刘秀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李通,觉得他果然深藏不露,竟丝毫不弱于自己。男人么,都爱在这种事上比较一番。
刘伯姬见此情此景,眼睛一酸,又落下泪来。
刘黄狠狠地瞪了李通一眼,细声安慰妹妹。
李通眼中闪着仇恨的火花,只恨不得上前将郭香寒一把掐死了事。
“姐夫!”郭况愤怒道,“这……她今日跑到我府上,带着一身的味道……说是被驸马给……”
他说着跺了跺脚:“我都没法说了!她求我说爱慕驸马,想要给驸马当妾!哎呀!姐夫!我没办法了!我阿姐是皇后啊!我虽然不喜欢她,但是这传出去……这传出去我阿姐的脸都丢光了!这……这……哎呀!”
“你别急,有话慢慢说。”刘秀看郭况这急得不行的样子,忙道。
“我能不急么姐夫!”郭况说罢,便看向郭香寒,“我都说了要不要给她找个家境殷实的普通男子嫁过去。”
刘秀等人眼睛一亮。
“这是个好办法!”刘秀道。
“我愿给她添嫁妆!”李通忙道。
刘伯姬也是眼神一亮:“我可以帮她一起选……”
郭香寒眼见这些人又要夺走她的荣华富贵,便立刻往地上一跪:“陛下,陛下!我爱慕李通大人,我谁都不要!我只想要李通大人!我当个侍妾就好,真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郭况闻言又急的跳脚:“你……你……丢人!真丢人!!!!”
“不要脸!”刘黄啐了一口,“真是不要脸!”
郭况立刻跟着道:“真是丢人!怎么办啊姐夫!论辈分疆儿还要叫她一声姨姨呢!”
这下子刘黄可是愤怒到了极致:“我呸!这样的女人也配当疆儿的姨姨!文叔!这真是太丢人了!”
刘秀听到爱子的名字,也是怒火冲天:“若是传出去疆儿有这种姨,真是……真是!”
“我不要!陛下!我可以断绝同郭家的关系!”郭香寒慌了,“我只要能嫁给李通就好。”
刘伯姬闻言差点又要厥过去。
李通见爱妻如此,心头欲哭无泪,他悲切万分地喊道:“郭娘子,您放过我成吗?”
“文叔,文叔,疆儿在……”郭圣通一边逗着怀中小儿,一边走了进来,看到此景也是一惊,“这……这是怎么了?”
“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把疆儿抱来了!”刘秀立刻起身去看孩子。
“没办法,他午觉醒来后就一直在找你。”郭圣通将疆儿放到他怀中,“真是没办法,连乳娘的奶也不好好吃,睁着大眼睛,小手乱挥。我还是他阿母呢,没见过他这般黏我的。”
刘秀闻言脸上便露出笑容来:“乖儿子,阿父真是没白疼你。”
“大姐,”郭圣通看向刘黄,“大姐那雪狐皮的衣衫可是好了?天越发冷了。”
刘黄闻言:“阿姜,快去车里把小衣取来。”
“大姐,疆儿又长了些。”郭圣通有些愧疚道,“不知那小衣?”
“这时候孩子长的最快,我做大了很多,”刘黄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我来看看他现在长得有多大……哎哟,脸长开了好多,哎哟……快看,他在冲我笑呢。哦,哦,还记得姑姑否?”
刘疆回应她的是一个无齿的笑容。刘黄立刻就笑了:“哟,他脖子上这块麒麟玉会不会太凉了些?”
“这麒麟玉是况儿从小戴大的,第一回见就摘了套他脖子上,大姐摸摸看。”郭圣通道。
刘黄伸手一摸:“是暖玉!暖玉好!暖玉对孩子好!你阿弟是个不错的!”
“额……可是,阿弟,你怎么今日进宫来了?”郭圣通看向了弟弟。
“阿姐!”郭况跺了跺脚,“别说了别说了,我们的脸都快被丢光了!”
“怎么了?”郭圣通脸色一变。
————
郭圣通和刘秀坐在上首表情复杂地看着下头的几人。
刘黄去后面给刘疆换衣服,郭况说外头看着烦,便赖着也跟进去了。
“你真想嫁给李通?”郭圣通肃着脸问郭香寒。
“是。我爱慕李通。我愿意同郭家断绝关系,不会丢了娘娘的脸。”
郭圣通叹息一声:“陛下,我已无话可说。”
刘秀知道郭决一家有多极品,见郭况急的跳脚,郭圣通如今满脸无奈,只得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后背。
“如此,”刘秀起身道,“郭氏香寒从今日起同郭府再无任何瓜葛。从此只为驸马李通贵妾。无嫁娶之礼。”
为贵妾,那是看在郭家的份上,给郭香寒最后一份脸面。
而贵妾的嫁娶之礼不给,那是给他妹子出气。
到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刘伯姬同李通心头轻叹一声。只能认了。
————
马援进宫之日,便是邓禹亲自来接,用的是极为简朴的牛车。
他身着布衣,亲自为马援驾车。
而至宣德殿时,马援便见一伟岸男子笑容可掬,身着平民便衣站在宣德殿走廊下,微笑恭立。如同多年老友般。见他来,只道:“文渊至了?酒已温好。外间凉,快些进来。”
他这一句话,便让马援瞬时热泪盈眶。
世间很多事物,看似复杂无比,但其实很简单。坊间常常传诵一句:三岁看小,七岁知老。马援觉得,看君王亦是如此。
一个君王是否心胸开阔,善于纳谏,能不能成就千秋伟业,并不是看他兵力多么雄厚。后台如何强壮。而是看他如何待人接物。
刘秀此时在宣德殿下这样一个从容淡定的姿势,便深深刻在了马援心里:刘秀与他不过是初见,便能如此随和,反观曾一起长大的公孙述……马援觉得,他今日,已然见到了这天下的英主。
至此,马援已然彻底偏向了刘秀这边。
两人相携入殿,宫中没有任何侍卫,只有美貌婢女捧哺食穿梭其中。更有皇后郭圣通抱着太子刘疆来此,马援有种自己不是来朝见皇帝,而是到了至交好友之家的错觉。
刘秀态度异常随和抱着襁褓中的太子:“这一路风雪冰霜的,文渊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快暖暖,这哺食可是皇后亲手做的。”
帝后也身着平民服饰,容貌虽美,不似凡人,态度却同刘秀一般亲和无二。马援便记得传闻中,郭圣通乃真凤之身的传闻。如今光是看这容貌气度,的确类似仙人啊。
他慌忙谢过,郭圣通却道:“文渊何须多礼,文叔长你几岁。我便托大叫你一声文渊吧。”
帝后这如此温和的一句话,瞬时让马援流出泪来:“陛下,蜀地公孙述远不如您啊!”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眼自己的作收。额,真的好少啊。
===========如果作收能到500,你们信不信我敢一口气更2W?====================
今天继续码字更新……好累,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