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的某个午后,一行数人来到了知府衙门,衙役惊讶地发现平日不可一世的知府老爷在领头的海水蓝藻纹长衣女子面前点头哈腰,卑躬屈膝,态度极是尊敬。
那女子是极美的,以至于他们以为见了仙女。
北平知府陆明陪着小心将拂晓一干人等迎入府衙内,期间不时偷觑凌风一眼,这是他唯一认识的一个,前日就是他来问关于胡大牛状告殷无垢医死妻儿一案。
前日是侍卫来,今儿个公主亲自上门,莫不成这案子与十公主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顿时打起鼓来。
“陆知府。”拂晓揭开茶盏拨了拨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漫然道:“本宫冒然前来,若有打扰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陆知府一听这话赶紧赔笑道:“公主说哪里的话,公主肯驾临下官府衙那是对下官莫大的看重,下官感激还来不及哪有打扰。”他眼珠一转又道:“不知公主是何时到的北平,下官竟是一些也不知,否则也好出城相迎。”
拂晓端详官袍裹身的陆明片刻,似笑非笑道:“本宫微服出宫不宜太过张扬,所以并未知会各地官员。”
陆知府明白之余又道:“不知公主此来是为何事,还望明示,下官也好安排。”
抿一抿清香四溢的茶水,拂晓抬眼道:“陆知府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本宫前天刚派凌侍卫来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陆知府怔仲片刻方拍着额头露出恍然之色,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瞧下官这记性,可不是糊涂了吗?真是不该。”
拂晓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只是拿流光似水的眼眸扫过他,“前几日有两人来燕王府中求见,说他们公子无故被官府收押,可是确有其事?”
“确有这么一回事,但绝非无故,本城百姓胡大牛状告殷无垢医术不精害死他妻儿,这是一桩一尸两命的惨案,绝不能轻怠,所以下官当即将殷无垢收押,当然是否有罪还要等查清本案后再定夺。”陆知府侃侃而谈,虽态度谦卑但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忤作可有验过尸?”拂晓将茶盏往桌上一放,顺势在若雪耳边说了几句,若雪微微点头后从旁退下。
陆知府也看到了,但他不敢过问,只据实回答:“胡大牛报案的第一天下官就派人去验过尸了,据仵作写的尸格,胡大牛妻子因腹中胎儿胎位不正导致难产,在她身上有多处针眼,口中也有灌药的痕迹,所以应是有人用过针下过药,而非殷无垢所说的赶到时已死亡。”
有宁和的笑容在拂晓唇边形成,与团扇轻摇时带起的发丝绞合在一起,“是吗?本宫托燕王找了一位有多年验尸经验的仵作来,想重新验一下尸,陆知府可同意?”
陆知府心中一刺,明白这位公主此次是有备而来,只是个中缘由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大夫罢了,怎么会惹来这位宫中当红的公主亲自过问?难不成他们相识?
公主虽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但并无实权更不得干涉地方政务,所以他并不害怕她以势相压,他害怕的是清平公主北后的那个人――燕王朱棣。
若果真如此可就麻烦了,早知便不该收那些钱……
陆知府心中暗暗后悔,但箭在弦上已由不得他了,只得强笑着同意,否则未免显得心虚。
“很好。”拂晓满意地点点头,“为免陆大人及诸位对检验结果有所怀疑,本宫已经命人将尸体从义庄抬来,麻烦陆大人在旁边腾一间房出来。”
陆知府闻言笑意更显勉强,寻思片刻道:“公主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所谓何意?难道认为下官处案不公?下官自任知府以来一直秉持办案,从不偏颇,自问对得起头上‘明镜高悬’四个字,从不敢徇私枉法……”说到后头声音难抑激动之情。
拂晓吹了口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打断他的话语淡淡道:“陆大人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本宫都是知道的,何必如此激动,陆大人今年有六十了吧?”
“下官今年刚满六十。”陆知府正说得顺口,被人这么一打断真是说不出的腻歪,偏他不仅不能发火还得摆出一副恭顺有加的样子。
“六十,也不小了,更应该清心养神,守静致虚,如此才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盘成发髻的三千青丝上插了一枝双凤步摇,双凤同衔一颗水滴状颜色极正的红宝石垂落在额间,衬得她更加雍容华贵,令人不敢逼视。
陆知府额头微微见汗,几句话下来他已经深觉这位公主不好对付了,“公主教诲的是,下官一时失礼还忘见谅。”
“无心之举,本宫又怎会计较呢?”她如是笑道,目光却紧紧攫了陆明不放。
此时若雪走进来施礼后道:“启禀公主,尸体已经抬到门外,忤作也准备好了,请问要在何处验尸?”
拂晓不说话只是把目光对准陆明,等着他的回答,陆知府稍稍一滞已回过神来,当即亲自指挥了义庄的人将尸体抬到隔壁偏房,以便验尸。
趁着这个机会他赶紧找来府衙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师爷,询问他们可知殷无垢底细,怎的好端端惹来这么个女煞星!
上至同知下至知事、照磨全部是一脸茫然,这也正常,不过是一不起眼的游方郎中罢了,这种人多的是,他们怎么会刻意去查。
在别人都摇头的时候,一位若有所思的师爷引起了陆明的注意,他一指师爷道:“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回大人,小的也不清楚,只是有一次听守门的衙役说起殷无垢的两个下人冒充京城长兴候的下人要见大人,还拿了一块假信物来说得有模有样。”事隔多日记起来有些费劲。
陆知府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要坏事,连连催问:“那后来呢?”
“后来就把他们赶走了,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没禀报大人。”
陆知府一拍大腿连声懊恼道:“糊涂!糊涂!”
“大人您这么是做什么?难道有什么错?”不止师爷奇怪其他几位大人也是不解至极。
“错大了!”陆知府既悔且恼,适才还红光满面的方脸此刻只见青白灰暗,“你们想想,一个普通的游方郎中哪可能有下人侍候,而且还是两个?”他心中恨不得打死那两个守门的衙役。
经陆知府这么一提,诸人心中也七上八下,“难道他还真是长兴候公子?”一名同知小声问道。
“十有八九,否则以清平公主金尊玉贵之身,怎么可能亲自过问,还这般来势汹汹。”陆知府连连顿足,左思右想竟难以想出两全之策,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话音落下不久便见拂晓缓步而入,目光散漫地扫过诸人,带了几分讶异:“哦?诸位大人都来了?”
“下官等人给公主请安!”参差不齐地行过礼后,先前说话的那名同知偷觑了数眼道:“恕下官多嘴问一句,公主与关在牢中的殷无垢是否相识?”
拂晓黛眉轻挑之余将目光转向了陆明,询问之意不言而喻,陆明赶紧回答:“这是府里的傅同知。”
拂晓拨一拨团扇下粉底流苏,看它在指下时散时拢,如江南朦胧的烟雨。这样的她让人看不透她心中的想法,反倒是平添了高深莫测之意。
“本宫与殷无垢确是有些渊源。”在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她柔美的侧脸时,她回答了傅同知的话。
傅同知闻言直起了躬着的身子,定定道:“既是如此,还请公主回避此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一个小小同知竟敢对着长公主说出如此大胆的话,莫不是疯了吗?
傅同知不仅没疯还很清醒,他敢说这话自有他的道理,“殷公子是候爷公子,公主与他又有渊源,而今公主亲自过问此案怕是会惹来朝中非议,同时对此案的公正性亦会有所影响,他人会以为公主有心偏坦殷公子。所以还请公主回避一二,下官等人一定会协助知府大人秉公办理,给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既然其他路都被堵死了,他唯有另辟蹊径,一句“偏坦”想必足够逼退这位娇滴滴没见过什么场面的公主。
拂晓举扇掩面一笑,玩笑道:“本宫还什么都没说呢,傅同知怎么就认定本宫会偏坦呢?莫不是这府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被本宫发现吧?”
这样若有所指的话唬得陆明等人连连否认,陆明赔了笑道:“公主真是爱说笑,下官等人对皇上对朝廷的忠心日月可表,哪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傅同知之所以说这些,完全是出于对公主的一片孝心啊!”
他借着傅同知的话顺势上杆,“恕下官直言,公主虽是龙子凤孙身份尊崇,但我朝自开国以来便有规定,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公主如此干涉地方命案实在不妥,万一惊动了皇上怕是不好收场。”
这番话似软实硬,意在让朱拂晓自己收手,以免到时候捅破了天,他们固然难以保全,她这位公主也别想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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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智齿发炎,连带的咽喉也发炎,疼死了,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