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清晨自醒来始响鞭炮声便不曾停过,拂晓换了元帝送来的那身装束正在屋中用膳,被她一早派出去打探的若雪挑帘进来低声道:“公主,打听出来了,昨夜上都死了。”
“是他?”虽是问语但拂晓并没有太多惊讶,她放下勺子拭一拭唇角道:“本宫猜着也是,能让卓克尔这般伤心的可没几个,知道为什么死吗?”
若雪摇摇头道:“奴婢问了但他们都说不知道,只知上都是从卓克尔王子帐中抬出来的,血流了很多,腹部还被剜了一个大洞。”若雪用手大致比划了一下。
绢子一抖旋即便若无其事地扔在了桌上,有轻蔑深藏在言语中,“既能下得了手又何必难过,他的悲伤也不过如此。”
原本滋生于心的那些莫名同情与怜悯随着这句话消逝得无影无踪。
拂晓刚要叫人把早膳撤下去便见卓克尔端了两碗水饺走了进来,他看着神清气爽,全然不见昨夜悲伤之色,看来纵是伤心也不过一夜功夫罢了,自己并没有冤枉他!
如此想着,眼中轻蔑之意更甚,既不起身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瞅他。
卓克尔避过她的眼将其中一碗摆在她跟前:“来,陪我一起吃水饺。”
“我吃饱了。”她不客气地将碗一推,半侧了身子冷颜相向。
卓克尔笑笑并不以为杵,亲手舀了一个饺子吹凉后递到她唇边温言道:“来,尝尝咱们大漠的饺子,皮韧肉香,保证比你吃到过的好吃。”
“我都说了不吃!”一再纠缠之下,拂晓不禁起了薄怒随手一推,只听“砰”的一声,勺子摔在地上碎成数截,饺子滚落在碎瓷中破了皮露出里面的肉馅。
卓克尔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雪白,如秋风中一片无根浮萍,沉寂良久,他忽地低头一笑道:“女人,你还是那么不可爱,大年初一的竟是连顿饺子都不肯赏脸,真叫人心寒!”
拂晓抚一抚颊边金珠耳铛捺下心中不忍冷笑道:“这顿饺子本该是与亲人共食才对,我与王子非亲非故,如何承受得起。”
“亲人……”卓克尔闻言深深吸了口气,舀在嘴中的饺子似如嚼腊一些滋味也无,有声音如流水一般自唇间缓慢泄出,“以往每年我都会与阿爹还有上都一起吃饺子,但今年……”
“今年你却把上都给杀了!”见他迟迟未语,拂晓冷声接过。
“你以为是我杀了上都?”他神色一僵,声音带上了几分难以自抑的颤抖,连握勺的手都难以平静,原本舀在勺中的饺子再度滑落于碗中,溅起已经转凉的汤汁。
“难道不是吗?”目光微转带了几丝波澜在里头,赤金累丝梅花金簪垂下一缕珠络在肩头,婉约而明艳。
卓克尔睇视她片刻,声音淡薄如纸:“是,是我杀了上都。”他虽不曾亲手杀上都,但上都确因他而死,实与他亲手所杀无异。
“金生处,生死漠;指的便是上都?”虽已有了殷无垢的猜测,她仍想从卓克尔口中得到证实,更重要的是,她还想知道那张地图现在何处。
卓克尔瞥一瞥她,眼中凉意更深,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在里面,他起身收拾了那两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饺子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还是好好准备后日入宫册封的事吧。”说罢他大步而去,连身上掉了东西都不晓得,恰好若雪进来,见了地上东西忙捡起来要送还与他却被拂晓叫住,“把东西拿过来我瞧瞧。”
“哎。”若雪应了声将叠得四四方方的东西递至拂晓手边,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军中地图,上面详细描绘了元与明边境处的地形以及军队布防位置,连每一处驻扎了多少人都标的一清二楚。
若雪只看了一眼便喜形于色,“公主,有了这张地图咱们逃出去可方便多了。”随即她念了句佛道:“真真是老天有眼,让卓克尔王子不小心落下这张图,否则咱们到时还不知从哪条路走好呢!”
“不小心吗?”拂晓眸光一闪,起身至帐帘处掀起半边,目光穿过四起寒风落在那个孤寂的背影上,声音幽幽自那张饱满的红唇中吐出,“若非有心他如何会随身携带地图;若非有意他如何会恰巧落在此处;老天何曾有眼,分明是世人心中打算。”
“卓克尔王子想帮公主逃走?”若雪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事,当即惊呼起来,未了又赶紧捂了自己的嘴生怕被别人听去。
若雪眼珠儿滴溜溜转了一眼确定左右无人后方压低声道:“卓克尔费尽周折将公主掳到此处,他怎肯放公主走?”
拂晓放下帘子弹一弹指甲默然道:“他于我有心,如何肯眼见我为元帝所占,但他又不能公开反对,如此只剩一条路能走。”说到这儿她微微一顿道:“你去问一问殷无垢,他的药配好了没有,后日便是初三,咱们没有时间耽搁了。”见若雪点头她又道:“还有弄花那里,叫她把咱们到时候准备走的路线还有时间都和四哥派来的人说仔细,万不能有差池。”
若雪一边记着一边问:“公主,那您准备从哪边的走?还是原来商量的那条路线吗?”
拂晓凝一凝眉再度摊开地图细细看来,良久方指着一处道:“咱们换走这边。”
若雪凑过头刚看到她手指的指向便皱了脸连连摇头:“这条不好,虽然守卫的人最少,离北平城也最近,但需翻山越岭,路途崎岖难行,而且近日天气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下雪,到时积雪一起山路更加难以通行,万一失足后果不堪设想,公主绝不能冒这个险。”
指尖在地图上轻轻滑过,她闭目良久终是睁开了眼绝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其走平坦大道被人抓回还不如冒一冒险。天若有眼我必能化险为夷,反之便是天要亡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不是掌控一切的神,所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