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敏之这里,这种比试当然也是可有可无的,只是映妈妈那么殷切地期盼着谁能给她捞个魁回来,自己又得小心着不忤逆了她,自然是要意思意思的努力些了,其实不过是从从前写的那些里头随意挑了一首,待抄录了送过去就得了。二轮不过筛选,并非摘尖儿,也实在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
“这回的比试,大先生可有把握夺魁?”霜红笑着问。
敏之正小心将去了花蕊的菊花瓣用棉布吸干了水分,浸到蜂蜜里,这是她自己改良了的方法,还没有试过味道,也不知道口味会不会与攸宁从前做的有出入。
听见问话,也没有抬头,只是说:“我还不知道其他那些人是个什么水准,把握什么的,当然不好说。”
霜红闻言沉吟许久。
第二日就是咏菊诗的截稿日期了,花国理事张宗昌先生眼看着办事间墙上那面钟将将要走到十点,才看到凤栖楼常见的一个堂倌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这是你家大先生的诗稿吧?”接过那堂倌递来的一个信封,检查了封口,不见融化的火漆,封得完好,这才收下了。
“没错没错。”堂倌擦着额上汗水,听说十点截止,自己这可是一路跑着来的啊。
“怎的来的这么晚。”其他人都是用东瀛花笺誊抄了,早好几天就恭恭敬敬地送来了自己这里,那信封都是东瀛纸笔屋那里买的,淡雅得叫人心旷神怡,怎么这位大先生的信封,就是外头平常那种,别是随手买的吧?
“嘿嘿,大人好眼力,”堂倌见他颠来倒去看着那信封,自然也知道别家的规矩,“大先生的婢女给我的时候就是两张纸,我看着不好,才买了信封拿火漆封了。”
张宗昌愕然:这也太不当回事儿了吧!
“我家大先生还说,这诗虽不会夺了第一,但是过关也是够了,当然这话不是跟小的说的,是她跟自己婢女的玩笑话,被小的听了来,所以还请张先生看看,要是真像大先生说的那样,好歹我也是送了状元文书的了。”
“小子!”张宗昌笑骂。
只是
这位凤栖楼的大先生如此恃才,倒是没想到。
将那不甚花哨的信封随手丢到一个筐里,叫人搬上了楼。
二楼上一个房间里已经坐了四五位戴了眼镜的理事,在那里一封一封的拆了查阅。
一个说:“这位校书的花笺自带花香,心思奇巧,过!”
一个说:“这位校书这咏菊诗竟然是绣在帕子上的,如此佳人,怎能不过?过!”
又一个说:“这位校书的这一首朗朗上口,过!”
张宗昌凑过去仔细看了,见是这么写的:
入眼尽是黄,入鼻全是香。原是菊花开,承阳又迎霜。
张宗昌隔着副眼镜递了个白眼过去,朱素兰这是要从棺材里给气得跳起来了!朗朗上口是不错,自己三岁时候写的诗都挺朗朗上口,怎么不捧我做花魁?!
他也明白这前几局里头黑幕众多,这是变着法儿的要给自己人送通行证呗。
他张宗昌自幼念书,可是生不逢时,将要科考的时候,却忽然说今年开始不考了都回去吧回去吧。那么十多年头悬梁锥刺股只为一朝金榜题名的信念,就被这么一句话砸了个粉碎,缓都缓不上来。
那时候起就断了入仕的念头,只是终归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也很想自脂粉堆里头发掘出个尤其不同的,便坐在书案边自己看那几封信件。
当不成官就做先生,做不成先生,那做个伯乐也是好的。中国古往今来的男子,大抵都有这么个爱好,否则扬州瘦马也不会如此风靡。
玩笑似的看了几篇,张宗昌竟然觉得,方才那首被自己默默鄙视过的,竟然真的算得上是好的了。
不信看自己手上这几张纸,有些都只有两句,连个绝句都凑不出来。也是,请人代笔是有的,那也得是大书寓里头的拔尖的,才付得起那个价钱,也有那个面子,其他的,就啧啧了。
自己这里的原本就不多,没一会儿也就看完了,最后,筐子里头就剩了凤栖楼那封毫不花哨、甚至有些简陋的信封。
颇为嫌弃地拿两个手指捏起那信封,里头
薄薄两张素笺,跟外套一样一点儿都不打眼。
可是看了一眼,张宗昌竟然坐正了身子,扶正了眼镜,又看了一遍。
其他人比他来的早,手上的份额都看完了,此刻正都捧了茶杯闲聊,见一向书呆子的张宗昌这幅神情,自然都围了过来,一起看。
不看不知道。
两张素笺上,一张写的楷书,中规中矩,无错,也无扎眼处。叫人眼前一亮的,却是另一张上的。
单是那瘦金体,就看得人心神荡漾了。
旁观的众人都已经看得出张宗昌心神荡漾了,他自己还不知道。
捏着那一张小纸片儿手直抖。
“我说宗昌,你别抖啊,别抖,别跟楼下门卫似的就那么中风了啊!”几人哄笑,被笑的人却脸上浮现出奇异的光芒。
“你们好好看看,看看!”将素笺递出去,搓着手跟毛脚上门似的等消息。
几人轮流看了,神色也严肃起来。
这时候,正好花国总理进来,本来是想视察一下自己几个手下钟撞得怎么样,一进来却看见几个大老爷们脸色发亮,正传着一张纸。
“大白天的看什么春宫......”直接上手就抢了过来。
一看,还了得!
花国总理自然是文采方面尤其第一的,即便是捧出来的,那也是第一,总是有点眼光的。
且不说那一笔字,堪称“天骨遒美,逸趣蔼然”,即便是徽宗亲临,恐怕也要抚掌赞一个好字,单看那素笺上的诗,怪不得几个人都跟吃了春药似的满面红光。
那诗是这么写的:
姹紫嫣红不耐霜,繁华一霎过韶光。
生来未借东风力,老去能添晚节香。
风里柔条频损绿,花中正色自含黄。
莫言冷淡无知己,曾有渊明为举觴。
简简单单几句,却将一个独立秋风飒然英姿的女子形象勾画得鲜明,跃然纸上,向着众人淡笑。
“这......”总理都大了舌头,“你们几个没替人代笔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