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良得了这四个字,一双眼里五彩光华,直直向隐雯身上去了。隐雯虽没听到什么,但看见了段子良这色中饿鬼的样子,不禁一阵胆寒。
第二日,巳时一刻。
段府西北角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被裹得粽子似的人给抬了出来,塞进外头已候了许久的一辆厢式马车里。
两个抬人的并一个开门的小厮边往回走边聊天。
“昨夜你们都听见了吧?”一个说着还捂着嘴,在笑。
“可不呢吗,大半个段府都听到了。那小娘子叫得可真...是叫惨烈吧?”
“咱们家少爷真是......嘿嘿嘿嘿。”
马车里,一位嬷嬷样子的人将掀起的被子重又给躺着的人裹好。那人双眼圆睁,乍一看像死不瞑目,凑近了再看,才发觉眼角处全是泪,还剩一口气。
“王婆,我家姑娘如何啊?”问话的似是一个小婢。
“哎,不中用了啊,那下面撕裂了好大一块,即便补上了,恐怕也......”
叹息啜泣声随车远去,留下一条血迹蜿蜒而前。
漕帮陆夫人这几日忙得很,每天往来于同济医院和陆府后厨之间,流水似的药膳做好了端出来,陆夫人不放心厨子们,都是亲自看着火候炖的。
“娘,今天又是什么好吃的啊?”听声音是隶钊,陆夫人脸上就带了笑。
一回头,却发现隶铭也站在隶钊后头,登时脸就拉下来了。
“娘?”见自己母亲面色不善,隶钊有些畏缩,不大见到母亲这幅脸色,瞧着有些怕人。
“隶钊,《孟子》都读过了?”陆夫人面色仍然不虞,只低头将碗碟摆在提篮里,并不看两个儿子。
“读过了。”隶钊小心翼翼答话,站在后头的隶铭也收起一贯玩笑神色。
“《梁惠王章句》里头,‘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后头的,你背与母亲听。”陆夫人虽然是跟隶钊说话,眼睛却是看着隶铭。
“君子之
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隶钊不知其意,只能硬着头皮背。
“你也知道最后一句了,后厨这样的地方是你来的吗?”
眼见着隶钊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陆夫人抬抬手示意隶铭近前:“随我去同济。”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隶铭苦笑着拎起提篮跟上。
马车里,陆夫人正襟危坐闭目养神,隶铭在她身侧也安静坐着,车厢里是难掩的沉默。
良久,隶铭开口:“母亲,这次是我连累了义妹,对不起。”
陆夫人终于睁开眼睛瞥他一眼,声音不急不徐沉沉响起:“君子远庖厨,是什么意思?”
隶铭一怔,旋即答道:“君子远离厨房。”
“为什么。”
“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
“《礼记》倒是读得很通。”陆夫人说着脸上有了笑意。
隶铭见状,神色一松。
紧接着听到“啪”一声脆响,惊愕间才发觉是母亲扇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声。
“逆子,跪下!”不等陆夫人说完,隶铭已跪倒在母亲身前。
马场里的事情,说起来是可以推到马匹受惊上,但那是拿来蒙一般人的,她陆门李氏舒同从来就不是一般人。何况那些马匹,都是圈养久了的,早已失了烈性而粗通人性,要想这样的马匹忽然撅蹄子,若非有人在马蹄子上做手脚,就定然是下了猛药。早先听攸宁说起过敏之擅马精骑射,若是马蹄子上动的手脚她决计不会看不出来,既然唯有下药一途,那么将那日伺候过那匹马的几人拘起来略吓一吓,自然什么都有了。
陆夫人定定看着跪在她跟前的隶铭:“我不管你在外头怎么胡天胡地,敏之虽是我义女,但我是将她当作亲生女儿来待的,不管是谁为了谁的关系,敏之她是受牵连也好,或是谁嫉恨了她也好,她首先是我的女儿,其次才是你的义妹。”
隶铭脸上神色不定,自己的母亲如何护短他是有
数的,小时候自己与弟弟在塾中惹事,无论母亲关起门来如何打骂,外头的人想要戳一指头都是不行。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母亲到底知道多少。
“儿子这回确实知道错了,那个京城的,也不知道她哪里听来的消息,误会了敏之与......”隶铭陪着笑脸解释,却不想陆夫人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
“陆家大少爷真是长进!打量我老了,不理事了,就拿这样的话来糊弄我!”陆夫人冷笑着瞟一眼隶铭,“既然你不承认,我也不会明说,不过敏之的主意你不用打,打了也是白搭,你不是他的良人,一心一意做好兄长的本分才好。”
陆夫人也是气头上,讲话专挑狠的说,眼见着隶铭一副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也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厉害了些,这才放缓了语气,尽量柔声道:“敏之要嫁的,是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你是我的儿子,你的心思我会不清楚?起码在目前,你并不合适。”
隶铭埋首伏倒在她身前,竭尽所能收起脸上凄楚,虽然并不知道这样的凄楚来自哪里,还是放稳了声音道:“母亲无须忧心,铭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也说血气之类弗身践,你在外面做事,有些事是不得不为之,母亲不怪你,但隐雯那样的,在你或是在敏之,都是那沾了血气的脏东西,不光是为了敏之,就是你自己,母亲也希望你少沾染。言尽于此,听不听在你,我是老古董了,儿子都当着我的面糊弄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末一句,听在隶铭耳中,竟似有哀凄之意,急忙再顿首。
“儿子记下了。”
“起来吧。”
又沉默坐了一阵,陆夫人才开口。
“她们几人那天出去,听说是受了那位新姨太太所邀,怎的就这么巧,那隐雯就挑在这一日动手,你查清楚了来知会我一声。”
“是,母亲。”隶铭顿一顿又说,“儿子先时已怀疑是金府中有内应,因此已经着人去查探了,有了消息即刻就能知道。”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