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铭带了敏之回府,因夜色已深,只让常随去金府里头递了话,说是乞巧还要很晚,今夜就由陆夫人留下了,并未提敏之遇到歹人之事。
远远的在马车上看到陆府大门,就见两个丫鬟焦急的在门口张望,见自家小姐平安从车上下来,二人才舒了口气。幸好遇上了陆家大少爷的常随,否则情急之下回金府叫人,延误了找小姐不说,惊动起来必定对小姐声誉有碍。
“陆有,”隶铭吩咐身边常随,“你去请位大夫来......算了,项领去吧,脚程快些。”
“是!少主。”项领领命,低头的一瞬间眼中犹疑划过,最终没有出声。
“小姐怎么了,莫不是还伤着了?”墨玉着急上前查看。因为是她同意了让小姐一个人走的,为着这个云莱都埋怨了她一晚上了,此刻听到还受了伤,可不要急死。
“无妨,先进去吧,大夫一会儿就来。”隶铭声音冷冷响起,听得墨玉脊背一凛,仿佛肩膀后颈有蚂蚁爬过,立时收声不敢言语。
才转进后进,就看见陆夫人亟亟迎出来,一叠声“我的儿”,差一点眼泪要滚下来。
隶铭的眉头眼看着皱起来:“是谁泄露给夫人知道的?”语气低沉,看敏之正抬头看她,腮帮子鼓鼓的,语气便软下来,“一会儿再跟你们算账。”
敏之心想:你还不如严厉一点呢。
“母亲,无妨的,只是受了惊吓不能发声,大夫已着人去请了,一会儿就到。”隶铭上前搀了陆夫人的手,柔声道。
“小姐只是受了惊吓,气血倒行以致声带充血红肿,老朽开一张消肿散瘀的方子,一日两次照方抓药,不出两日即可痊愈。”老大夫起身去外间写方子。
敏之百无聊赖,也不能说话,只能看着顶上幔帐发呆:人人都说她受了惊吓,说得好像自己很没用一样,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的好吗!
想着,脸上不免流露出郁闷神色。
忽然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带着好笑的玩味意味,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
“对了隶铭,你怎么会在这里?”送走了老大夫,丫鬟们也分头煎药去,陆夫人遣了剩下的几个贴身伺候的,才坐下来,装作不经
意地问道。
“今日下午才到,因有七夕灯会,城中宵禁早,不曾来得及先回府请安。”隶铭摇起折扇,一本正经地满嘴跑火车。
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骗自己娘亲,能信?
“哼!”陆夫人在心中冷笑一声,看在能救下敏之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初初隶铭身边亲卫来报时,陆夫人已知道此事严重:亲卫必须在少主身旁十丈以内,否则就是渎职。送信的随便找个谁都行,他身边常随陆有便是个够快的,遣了亲卫来报,不是事态紧急,就是他陆隶铭关心则乱。
想到此处,陆夫人不禁扬起嘴角:这个死小子!
敏之瞧着陆夫人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最后又笑起来了,虽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好歹放下了心。
“你要什么?我去给你拿。”陆夫人见敏之四下张望,看了几遍口型又有些吃力。
“给你。”一边隶铭已经递了纸笔过来。
敏之一看,还好不是毛笔,乃是一支自来水笔,倒是方便了自己靠在床上写字。
——那三人你杀了他们?
敏之写下一行字。
隶铭本想说是,一看敏之的眼睛,犹豫一下蹦出两个字:未曾。
——那就好。
抬头给了隶铭一个笑。
被这一笑晃了眼睛,隶铭居然有些庆幸自己撒了谎,不过扔下去的时候还有气,能不能熬到自己游上来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虽然确实够呛。这样想来自己并没有撒谎,便也无所谓的笑一笑。
敏之顿了一会儿,又写。
——我的那柄短刀呢?
她只记得那刀被外力弹开,当时自顾都不暇就没有问起。
“那刀又是谁的遗物?”隶铭摇着扇子,随口道。
敏之摇摇头,在纸上写:
——父亲在我十二岁生辰时给的。
但是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又是谁的遗物呢?敏之不解其意。
“你放心养着,我让人去找找,不过估计够呛,那刀柄上镶着宝石吧,最大的可能是给人捡走了卖钱。”
——谢谢。
敏之写下,顿一顿又
提笔加上一句:
——你眼力很好,那么黑都能看出来镶了宝石。
“咳咳。”
陆夫人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打哑谜一般,自捧了茶到窗下榻上坐了,边喝边笑。
“母亲,我回房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似乎说起那柄刀以后,铭儿就有些不快?自己两个儿子,小的温顺听话没什么可说的,大的这个却从小就很有主意,且打定了便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脾气这么些年来就养得有些阴晴不定的。得找个机会说说他。
隶铭转出敏之现居的客房,前头就是自己的院子。回头望望小跨院二楼的灯光,隐约传来母亲说话的声音。想到此中关节,隶铭一笑:母亲八成是故意的吧。
西洋钟已敲了十一下,云莱仍听见床上传来翻身的悉簌声。
“小姐,你还没睡呢?”云莱轻声问。
敏之发不出声音,只好将挂蚊帐的鎏金钩子拨一下,打在花梨木床架上,发出“叮——”一声响。
赏灯时遇到的事情,敏之此时仍然心有余悸,比起往扬州时遇到的,这一次的寒意仿佛贴着自己的脊背在往上爬,若是当时自己快那么一点点......敏之想起那刀刃上的一抹寒光,便不敢再想下去。
墨玉睡在外间榻上,但今夜的事情她自责太过,仍未睡着,自然听到了云莱说话。想是小姐紧张过了头,睡不着吧?便举了灯过去,与云莱一起陪着敏之说话。
——你们原先七夕都干什么呢?
“吃糕点、赏灯、拜月......”云莱掰了手指头数,“对了!还有一样乞巧。”
——和我们天津那里也差不多。
敏之笑着写。
她小时候,祖母尚在时,每年七夕别的没什么,夜中必定要由祖母领着到院里最大的那棵梧桐下乞巧,将日间做好的香囊帕子,系在梧桐最高的那一枝上,若是织女星瞧上了带走,就能保佑她心灵手巧,将来得着一位好夫婿。
——去乞巧吧。
墨玉见着小姐眸中神色黯了黯,想是想念祖母了,正不知怎么宽慰,又见她笑了写道,自然跑前跑后的准备。云莱伶俐,见墨玉不说,也帮着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