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千户上报的敌军兵数是十万人,但以塔思观察,隐隐然甚至有十多万人的规模。毫无疑问,这必然是宋朝在京湖的主力部队了,塔思听说宋朝皇帝在京师有七万精锐部队,说不定这一次也全部投入了战场。当场就有副将发表了意见:“我们应该派遣箭筒士前往枣阳军请曲出大王前来坐镇,汇集大军将思南思的主力在这里歼灭掉!”
塔思毫不思索的进行了驳斥:“你是想让我军十万骑兵拥挤在这水网密布、无法展开更不利于行动的地方和思南思人进行决战么!我军根本不必在这里和思南思人争个短长,只要有二三万精锐在此扼守陆路,思南思人的大军就过不来,我以两三万马队沿江巡视,无论敌军在哪里登陆便首先发起攻击,将敌军的先头部队击破,让敌人的大军根本找不到上岸的机会,这样我们只需这二三万人就足以牵制思南思的大军。曲出大王可以从容调集军队和粮食去进攻襄阳,并且在襄阳附近形成围点打援之势,这才是最妙的办法!”
是日,从复州境内的蒙古军中派出使者,召唤担任各处都救应的契丹万户萧扎剌儿将分散在各处抢掠的军马收拢起来,火速赶往复州和国王塔思本部会合,在复州和随州地界集中起一支强大的野战兵团,开始监视江南庞大宋军集团的一举一动。
但大江南岸的宋军似乎背靠着鄂州和岳阳两座城池安之如怡,全然没有要准备进攻的模样。蒙古人数次以小船前出到江面上进行侦察,看到了宋军在江南停靠的上千艘民船,宋军也只是出动战舰对这些小船进行驱离,并不认真的要和这些小船交战。
就连复州境内的孟珙军也似乎不敢和塔思部队正面交锋,主动后撤到复州边境的水网地区依托地形进行防守,随时监视着复州境内骑兵军团的行动。
一切尽如塔思预料,虽然江面宽阔,看不清对岸的真切情形,但他可以断定这十多万宋军停留在江南只是在空耗粮草,完全没有积极的行动。虽然他这时候顾及不到身后的郢州,但是只要能够牵制住这一支宋军的绝对主力,就能为曲出攻打襄阳赢得时间,等攻克襄阳之后,蒙古军队或者相机在襄樊地区和宋军主力决战,或者满载战利品北归,一切主动权就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国王殿下的部署看起来似乎是万无一失。大股宋军此刻面对对岸出没频繁的胡人骑兵,也不敢随意抽调增援别处。汉水和长江上船只往来穿梭,大部分都是只有少数水手驾驶的空船,足见宋军在此地陷入了和蒙古军的对峙中,既不能北上襄阳,也不能西进江陵。因为一旦他们从这里离开,大批蒙古人的船只可能从汉水赶来,搭载骑兵渡过长江围攻鄂州。
蒙古人只用了很少一部分兵力就完全掌握到了战局的主动权。对于一个指挥官而言,再没有比这更有利的形势了。
对于留在郢州坚守的行军千户也力忽,和别的蒙古将领一样,他并不关心整个千里战线上发生了些什么,他所目及的只有目前方圆十里之地,也就是郢州城和郢州西面滔滔而下的汉水河面。
当塔思军离开郢州南下之后,城中的宋朝守军也学着襄阳的军队一样开城出来跟蒙古军野战。但他们的素质显然及不上襄阳城中的守军,虽然北军也称得上是骁勇善战,但是激战了七八个回合之后就被人数比自己少许多的蒙古骑兵赶回了城中,折损了有一二千人之多,李伯渊经此惨败,不敢再有出城解围的心思,紧闭了郢州城门一心一意的守御。
一切的异变来自于第七日的清晨,那天早上秋风微起,空气中难得的因为风吹动带走了水汽而有一丝干爽的感觉。在这难得的好天气里醒来的蒙古兵将们,为汉水对岸的奇异景象所吸引,陆续聚集到了汉水岸边。
对岸是高大茂密的草丛,时值冬日将尽,草丛多半枯黄。再靠近内陆的地方,是连片的杉树林,将近冬季林木萧瑟,树林中一片死寂,似乎连野猪野兔也不见了踪迹。就在这一片静寂中,树林里却张着一柄红色的清凉伞,在球风吹拂之下纹丝不动的树立在靠近杉树林边缘的草丛里,在衰败的枯黄和惨淡的灰白中,朱砂染成的红色伞盖极为醒目,就仿佛是天地中唯一的一抹亮色,吸引着左岸的蒙古水陆官兵探头张望。
“敏罕,草原上不会有蛟龙,海子里不会有骆驼,这时候连一个思南思人都看不到,却突然出现这么一柄红伞,必然有古怪!”副将对赶到岸边探看情形的也力忽说道:“请给我一百勇士和十只船,我渡过河去看看究竟!”
“正如你说的,无故出现一把红伞,必有古怪,说不定在草丛里埋伏着大批思南思的兵将,正等着你们前去送死......”也力忽千户话未道尽,突然对岸的的树林里响起了咚咚的战鼓声,枯黄的草丛里突然竖起百十面红旗,猛力的摇动着,宋军从草丛中冲出来,纷纷来到岸边,大声咆哮着舞动着手中的兵器朝着对岸示威,远远的还看见有人企图朝蒙古人站立的河岸放箭,但显然箭矢飞不过宽阔的河面,还在半途就掉进了汉水中。
“所谓埋伏,不过如此。”也力忽冷笑道:“叫木排堡垒和战船做好准备,将士们在岸边列队!只要他们敢渡过河来送死,就把他们全部送去见长生天~”
在低矮的灌木丛中,郑云鸣和杨掞看着蒙古人纷纷赶往河岸列队准备迎击对岸的宋军。杨掞低声说道:“大将的计策已经得售,此时正是进击之时!”
郑云鸣果断的一挥手:“下令陷阵士,全军冲锋!”
郑云鸣的计谋,就是颠覆大宋增援州郡的常规思路,并不用兵船运送,而是从陆路取捷径奇袭蒙古军驻地。
“回龙山一战,蒙古军尽知我军水军威力,在汉水长江一线怎能不用心守御?就算孟帅和江帅率领数万有力人马沿江而上,敌军一旦发觉,也会集结骑兵大兵团准备在我军登岸的时候进行袭击。这样以正面对决正面,胜负难测。”郑云鸣对孟珙这样说道:“当下之计,必须以一支疑兵来牵制住郢州、复州和随州和蒙古军主力,让他们全部调集到长江北岸去。然后我军趁虚而入,从陆路东进,直扑郢州,突然出现在蒙古军背后,一战而解郢州之围。”
他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江海却是疑惑不定,犹豫的问道:“从.......陆路进兵?”
孟珙也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官人这一路斩将夺旗擢升上来,还没有经历过很大的挫败。但千万不要因此低估了蒙古人的战力,如果贸然野地浪战,大宋没有一支军队是蒙古骑兵的对手,即使是官人的队伍也不行。”
“我怎么会不知道?”郑云鸣叹道:“我自谓王景宋的振武军在纪律和操练上绝对是京湖首屈一指的部队,不客气的说,绝对不亚于孟帅麾下的第一流精锐,但也只能在蒙古骑兵面前打十个回合。想在野地和蒙古人的主力正面碰撞,至少在今年是取死之道,所以我们必须用计。”
他用食指敲敲地图:“把敌人吸引到这里来,复州,这里水路密布,毗邻长江,前有阻隔,又有张大湖妨碍,敌军骑兵大军团在此地很难施展开,甚至行动也会迟缓。”
江海眼皮一抬,问道:“迎敌容易,欺骗敌人可就困难了,官人准备用什么计策让蒙古人都挪动到复州去呢?”
“关于这一点。”郑云鸣平静的回答:“在我启程前来黄州之前,已经下鄂州准备下了一套计划。现在应该已经在执行中。”
早在水军支援黄州之前,郑云鸣留给鄂州的官民们一个任务,在得到郑云鸣发出的信号后,马上组织各城各乡的民众打着事前准备好的旗帜和火把,在江南岸虚设营寨,做出一副大军马上要渡江的模样,扎芦草为人,树枝为兵,每日喧哗击鼓,造成声势浩大的假象。这一套如果是在北方的中原地区使用,便是连三岁小孩儿也骗不过去的把戏,但是不要忘了,在精于侦察的探马赤军和郑云鸣的小把戏之间,隔着一条宽阔的长江,长江不但将凶狠的胡人铁骑阻挡在北岸,也同时阻隔蒙古人近乎恐怖的侦察能力,每当他们驾驶小渔舟想要抵近探看南岸庞大宋军的真实面目时,都被鄂州水军派出的战船及时阻止。
失去了强有力的侦察能力的塔思像所有的将领一样只能依靠现有情报来判断形势,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产生了误判。在国王的召唤下北部的蒙古骑兵源源而来,将复州随州东北的地区让了开来。这里除了少量游骑活动之外,基本已经没有大股骑兵的身影。数万敌骑正在复州和十余万“宋军”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全然没有想到宋军的真正主力会选择一条不同的路线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