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蒙古人南征的最为骨干的角色,一定是拖雷系王子们所统带的精兵,这些人马有的我们已经非常熟悉,比如常年入侵中原的新任荆湖南北路宣抚使杨惟中,但更多的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蒙哥亲率精锐。其中包括有三位跟随蒙哥西征的亲王和一位驸马,都是智勇双全的名将。根据来自北方的密报,蒙哥军,包括部分忽必烈军,一共超过十万人,这是蒙古帝国中最骨干的战斗兵力,也是蒙古人用以纵横四海的精华所在。唯有彻底消灭这支兵力,才能说得上一劳永逸的解决北方大患。”
“综上所述,蒙古军总数亦在四十万左右,往年蒙古军以十万或者十数万骑兵进行远征之举,已经有过数次,所以组织大规模战争的能力毋庸置疑。近年河南河北麦熟,蒙古人又从我国学会了长途输送粮草的技术,使用石子道路和大车从西域调运了足够的粮食。可以说,蒙古军确实在策划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军团南征,我们面对的对手是从未有过的强大。”郑云鸣面不改色的说道:“但在这之前,我们却已经先失去了七万精兵,失去了京湖最大的依靠襄阳城。”
这太半都是朝中群臣皆知的事实,在新闻消息发达的如今,完全摸不清蒙古人实力只有寻章摘句不问世事的老夫子了,稍有见识的读书人断然不可能对蒙古人的真实实力全无了解。若是全面动员,除去汉地能够动员的兵力,当在二十万上下,这是一支全军都配备马匹的马上军团,在世界上大概没有那支武装能够和这么强大的军团相抗衡,何况加上二十万汉地壮军。更加何况,战争未启,宋朝就已经失去了往年依赖以作为抵抗基地的襄阳城和京湖的大半守军。
郑云鸣需要多少手段来逆转这天地悬殊的局面,没人看的明白,就连高坐在宝殿上的皇帝也看不明白。所以他才用少见的饱含忧虑的口气问道:“卿以为,以国家当下兵微将寡的局面,应该如何部署?朕已经诏令卿家为京湖制置大使节制前线诸路军马,卿家不必有顾虑,详细对朕奏来。”
郑云鸣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中的笏板,尽量让一字一句让殿上的群臣都听得清楚明白,这是生死攸关的大战,对众人再也不必有任何隐瞒。
“我方的总战略,是在其余战线上节约一切不必要的兵力,集结一支大军用于在京湖腹地截击敌人。”他朗声说道:“当下杨掞率领五万人马在云南和蒙古人陷入了丛林作战。已经占据优势的杨掞手下已经聚集了大理的旧部和白蛮乌蛮部兵十余万,此处不说稳操胜券,也已经是战局稳定。且蒙古人已经是瓮中之鳖,臣接到陛下圣旨之后,已经火速写信去通知杨掞,要他从本部兵马中抽调三万人,从静江府北上,到岳阳附近聚齐,听候调遣。”
“臣又查四川前方,蒙古人攻势稀少,我军也没有做好继续前进的准备,如今川西地区累战荒废,大军想要逐步收复失地,又被蒙古人的城池困住了脚步。如今川中实有兵员七万余人,除了前方戍守山城和负责战略反攻的部队之外,另外抽调三万人沿江东下,先驻扎江陵,对蒙古军形成掎角之势。使其不便长驱直入夺取京湖腹地。这是第二个应对。”
“臣所建湘军三十六营,虽然资历尚欠缺,但湖湘子弟骁勇好战,自成军以来屡建奇功,但自贾似道主政京湖之后,湘军远戍广南西路,名曰防备蒙古人斡腹,但如今杨掞率京湖军深入云南,和蒙古人周旋,蒙古人已经没有从广西袭击京湖侧背的可能,则可以将广南西路的湘军集中起来,约二万余人,先取道静江府,然后进入湖南境内,接应主力的到来。”
皇帝听得正在兴头上,脱口问了一句:“主力?什么主力?”
这句话当真是问到了关键之处,从各地抽调兵马,总归是零零碎碎,不能整合为一支纯正的建制武装,而历代战争的教训则是有一支人数较少但建制齐全的武装作为主心骨,胜过临时抽调的人数众多的各地联军。
郑云鸣抬起头来,有些犯忌讳的盯着皇帝的脸,朗声喝道:“我将亲率殿前司新军七万人,前往京湖击破虏众,使得江山安泰,陛下高枕无忧!”
的确,若是说大宋还有一支能够抽调的战略机动部队的话,也只有郑云鸣上任以来建立的这支武装了。殿前司原有兵马五万余人,其装备和训练原本都应该是宋军中之翘楚。但宋蒙战争持续十余年来,各地守军面对蒙古军入侵的巨大压力,无论是装备还是供给在顺序上都比所谓禁卫军来的优先许多,到了最近,甚至连广西这些遭受到蒙古人威胁的地区都得到了湘军这样装备了先进火器的精锐军队的支援。而殿前司所部大部分还是依靠长枪短刀。
这时候的大宋,隐隐然已经有了强枝弱干的危险,地方藩镇的兵力和素质,一家一家都强过了所谓中央军部队。也难怪郑云鸣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任务,皇帝就急不可耐的要借助他娴熟的建军经验,要他指导建立一支新的殿前司部队。但皇帝的用词异常巧妙,郑相公只负有指导监督的职权,实则当中筹划,无一不是郑云鸣竭心尽力,而部队的指挥大权,则牢牢抓在皇帝手中。
郑云鸣并非不知道皇帝企图利用这支新军戒备地方藩镇化的企图,但对于皇帝来说,一定会倾尽全力来铸造一支能攻善守的新式军队,而且皇帝给他改革军制的权限很大,使得他能够放手将这些年来积累的一些军事上的理念和构想付诸实施。这也就构成了当前这支殿前司新军的雏形。
殿前司新军不过是百姓们的俗称,这支军队正式的番号叫做殿前司神武新军,分为神武前军,神武中军,神武后军,神武左副军,神武右副军,靖海军(水军)六个大军,每军设置都统制一名。虽然皇帝大力裁减宫廷开支,将全部的财政资源利用建立起了这支步兵六万三千人,骑兵一万二千人的大军。但如何将他们训练成一支真正的军队,当中的辛劳只有郑云鸣知道,即便是在贬谪期间,每日送到郑云鸣书房中的各种书信和汇报依然堆积如山。
但随即就有人表示反对,出班奏道:“如今殿前司旧部多方裁撤,只余两万余人,若是郑制置带走了新军,倘若京师有变,如之奈何?”
郑云鸣慨然说道:“这是立决生死的时刻,蒙哥汗举全国之众而来,如果我们不全力应对,立即就有山河倾覆的危险。殿前司旧军虽然所余不多,但裁汰训练之后,全都是能战之兵,寻常变乱,绝难仓促发动,至于海道攻略,我军现在完全掌握了东海的海上要冲,一直将敌人压制在胶东沿岸,也可保万安。征战之道,在于把握对手进攻的重点。蒙古人往年也曾经使用声东击西的战略,但这回却不会,无论他们进攻淮南还是四川,这里的地形和城池都足以遏制敌军的进攻,唯有襄阳到鄂州一线,襄阳既然已经沦入敌手,则蒙古大军必然顺汉江而下,直捣鄂州,然后袭取江南,这是战略上的大势,任何兵法家所不能抗拒的选择。而臣,将督率众军,会聚京湖,用全力阻止蒙哥的企图。”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他并不怀疑郑云鸣决死一战的决心,他担心的只是两件事,万一郑云鸣打败了,以及万一郑云鸣打胜了。
皇帝的心思郑云鸣如何能不明白,他抬起眼睛看着这位多年服侍的君主,心中感慨万千,成为一个成功的君主是艰难的,在国家风雨飘摇的时候扮演一个成功君主的角色,更是一种折磨。
“这一仗关乎国家存亡,有些话臣如果现在不说,将来未必有机会再说。”郑云鸣平静的说道:“陛下所担忧者两件事,一则蒙古兵精且多,虑臣不能抵挡,二则万一臣能驱逐敌军,虑臣之势大不可遏制。”
他一语既出,金銮殿上无不惊骇,若非是这个危急时刻,若不是说话的人是郑云鸣,则言者难免有指斥乘舆之嫌。
郑云鸣却并不理会满堂群臣的惊愕,径直说道:“蒙古人带甲虽众,但以臣之见,汉地八个万户这些年一直跟咱们纠缠,损失很大,为了追求数量,势必不惜以兵员素质为代价,大量吸收毫无战斗经验的平民为兵,其实这种兵马数量再多也是一无是处,当年金废帝强征百姓入伍,得壮军六十万以为江南必得,结果连长江都过不去,可见临时募集的军马想成为合格的战力必须经过严格训练和积累经验,像这样临时强征农民凑成大军,是为蒙古人的第一个失误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