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一场大决战时提前准备棺材和裹尸布也没什么。还是刚才那个小吏说得对,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不准备这些东西,难不成到时候随意将阵亡士卒用席子一裹,挖个坑埋了。真那样,对于士气的打击才是真正的大。
实际上,孙元自从创建宁乡军之后就立了一个规矩:绝不抛弃任何一个战友,无论是死是活。
在战场上,就算局面再艰难,就算多牺牲几条人命,也要将士兵的尸体抢回来,带回家去好生安葬。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如果死后还要曝尸荒野,那才是真正的不人道。这一点,建奴和宁乡军非常相似,在战场上抢起尸体来也是分外凶狠。这也是明末明清战争中,明军一场大捷不过斩首十几级甚至几级的原因之一,没办法,建奴在撤退的时候通常会将尸体尽数带走。
刚才看到这些棺材之后,孙元脑子突然灵光一动,想到了一个炸塌多铎老营的好办法。就是在敌人的长围下面挖个洞,将火药装进棺材里,偷偷运到洞穴里当大号炸弹使用。
这一手,当年太平天国在攻克清朝大城市时就用得很顺手,西王萧朝贵本就是矿工出身,这一套战法使得极顺。后来,靠着穴地攻城的法子,天平军顺利地拿下了城防坚固的南京城。
孙元想,或许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法子对付多铎,就命令那个小吏将一百口棺材留下来使用。
对于火器使用,他是个外行,回到行辕之后就命人将巴勃罗传来,就问:“小巴,建奴的防御工事你也看到了,我且问你,如果用大炮轰,能够轰塌敌人的长围吗,需要多长时间?”
小巴的回答很干脆,没问题,就是时间长些,估计两三天就能在土围上炸出一道缺口来。
“两三天啊,这么久。”孙元有些失望,陆军的火炮因为口径的限制,威力确实不成。
巴勃罗又说,实际上,这个时间可能要得延长一些,因为你这边炸,敌人也可以派人修补。而且,敌人的土围以原木为基,异常坚固,实心炮弹落上去轻易就被弹性十足的木材吸收了动能。所以,在部队发起总攻的时候,炮兵也只能做先期压制,用炮火支援步兵蚁附攻城。
接着,小巴继续说,与其将攻坚的任务着落到炮兵身上,还不如先准备些攻城器械,比如云梯什么的。
孙元摇头说,某不打算这么发起总攻,某不想让士卒承受过多的死伤,我现在有个法子可以轻易炸塌敌人的土围,就是不知道成不成,特意招你来参祥。
小巴:“你请说,我的大人。”
孙元就提起笔在纸上边说边画,将自己的想法同巴勃落大概说了一遍。
巴勃落听完,想了想,说这个法子也是可以的,炸药从土围底部爆炸,力量直接作用到上面,威力应该不小,值得一试。
孙元大喜:“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小巴:“不过,这事有个难处。”
孙元:“什么难处,你说?”
小巴苦笑:“我的大人,建奴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大摇大摆地带着工兵,抬着一棺材的火药跑他们长围下面挖个洞,然后把他们炸上天去?肯定会派兵出击的,就算不出来,从长围上将火把扔下来,也够人受的。”
孙元:“如果这样,确实叫人头疼。不过,咱们可不可以采取这样的办法,在距离敌人长围四五百米的地方就挖地道,直接挖到他们的脚底下去。”小巴所提出的这桩难处,他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不就是坑道作业吗,在真实的历史上的淮海战役中,这一招已经让陈、粟军团玩得出神入化。在小说《亮剑》中,也有精彩的描写。
其实,当年天平军攻打南京的时候,也是将地道挖到城墙下面才开始埋设炸药的。
小巴眼睛一亮:“我的大人,这个办法真好,真妙啊!东方人的智慧真叫人敬佩啊!”
孙元抚须淡淡一笑,心中也是得意。
“不过,还是不成。”小巴却摇起头来。
孙元惊问:“挖个地道多简单的事情,怎么就不成了?”
巴勃罗:“主要是没人手,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挖地道。”
孙元:“寻寻总是能找到几个的,传我命,将军中当过矿工的人集中在一起,供你使用。还有,咱们按照建奴那边的样式修筑一段土围,先实验实验。”
反正距离建奴饿得走不动路,宁乡军发起总攻还有一段日子,暂时先实验着。
也是运气,着一召集,还真在军中找到了三十几个有挖地道经验的人。可惜都不是矿工,而是盗墓人,或者有过挖人祖坟经验的边军。这些混帐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混进宁乡军的,罢了,估计已经被部队铁一般的纪律改造好了。
经过简单的爆破训练之后,一段完全按照建奴式样修筑的土围也建好了,可以进行实战。
但坑道作业一开始就进行得不顺,首先是如何在地下挖出一条笔直的地道。按照计划,这条地道要在距离敌人土围四百米的地方挖。地下一团漆黑,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挖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在,傅山想出一个好法子。也是笨法子,从入洞口开始,就画直线,每挖一段就画一截,保证所挖的洞始终沿着这条线走。
不过,第二个问题很快就钻出来了。五月间的天,孩子的脸,先前还是红火大太阳,下一刻说不定就是一场暴雨,而且,扬州一地又异常潮湿,抓把土在手中一捏就能捏出水来,坑道里积水严重。士兵钻进去,被水泡得叫苦不迭,如果遇到雨大一些,搞不好还真被淹死在里面了。
出除了这一点,还有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缺氧。四百米到五百米的地道,钻进去工作半天,憋得人喘不过气来。当然,作为实验,地道也不可能挖这么长,就弄了个一百米意思意识。
对此傅山又采用了两个笨办法。为了对付积水,他让士兵将坑道挖得很深,然后逐渐抬高,这样积水就能顺利地流出来,用水车一车,就提了出去。
至于里面缺痒的问题,也好办,用风车朝里面送气就是。
很快,一条地道挖成。小巴将一棺材的黑火药运了进去,点了火。
“轰隆!”一声,土围倒是颤了颤,却没有垮塌,甚至感觉到不多大的震动,就好象是有人放了个哑屁。
这些,巴勃罗傻了眼睛,棺材里装了这么多火药,怎么才这点动静,不可能啊!
孙元也是异常恼火,索性和小巴一起钻进地道,弄了一身泥水走到地道尽头,看了看现场,琢磨了半天才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密封得还不够,火药爆炸时漏气了。
只需在这上面加强一些就可以了。
为此,孙元让小巴用生漆和着麻丝将整个棺材密封了,有在坑道尽头横向挖了一截十米的匝道,将棺材放进去,又用土添了。
这一次,爆炸的威力将孙元和傅山彻底惊住了。“轰隆”一声,肉眼可见,土围下面的土地猛地朝上一耸,然后瞬间爆开。那截土围就好象玩具一样,腾上了半空。
孙元和傅山被气浪带地的泥水溅得满身都是,耳朵里全是嗡嗡声,竟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操!”好半天才恢复听觉的孙元吐掉口中的稀泥,大笑着骂了一声:“这几百斤黑火药的威力还真不是盖的,小巴,干得好,总攻的时候,靠你了!”
实验完毕,对爆破的威力有了直观的认识之后,这三十多个爆破兵被分成六个组,五人一组,在宁乡军预定的主攻方向选定好位置,开始忙碌起来。
挖地道这种事其实还是很费工夫的,除了要测定方位,抽水送痒之外,还得砍下白羊山上的树木送到地下做为支撑。地下的泥土实在太软,一个不小心塌了方,岂不是要被活埋?
土方量实在有点大,地道里空间有限,就算去再多的人也展不开,只能一点一点挖。为了加快进度,后勤那边还送来不少精钢所制的工具,十字镐、铁锹、钢扦什么的,据大家反应,有种顶端带螺旋纹的丝杆非常好用,用手一摇把柄,再硬的地方都能轻易钻进去。
第一天,坑道作业进度四十米,可谓神速。这个时候,孙元充分地认识到古人体能的强悍处,那些士兵连续挥动十字稿可以一小时不停,换自己,力量或许大过他们,可却没有这种耐力,最多半个小时手就软了。
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大约十天就能够挖到敌人屁股下面。
只不过,坑道作业的土方量实在太大,挖出来的土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再加上风车、水车,连夜奋战时所点的灯,不可避免地引起建奴的注意。
在第三天的时候,建奴终于点了一支上百人的队伍从里面杀出来,试图骚扰土工作业的士卒。好在骑兵反应神速,一个小队呼啸而出,轻松地将敌人彻底击溃,斩首二十余级。
不过,还是有一个工兵死在敌人刀下,气得巴勃罗暴跳如雷,说懂得土工作业的工兵才多少人,死一个就是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这厮也是够狠,请示孙元之后,从韶伟那里借了几百火枪手,又给每个小队配备了一门四磅青铜炮,像吝啬鬼看守自己手中财宝一样保护着工兵。
后来,建奴又出来过几次,被一通乱枪打了回去。这个时候的建奴已经明显没有第一次出击时那么勇猛,一个个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脸上都是满面的苍白,衣衫褴褛,显然是饿得够戗。
饿成这鸟样,本应该呆在老营里睡觉养气力,还出来瞎折腾什么。
于是,到后来,建奴索性连样子也不做了,任由外面的宁乡军工兵忙个不停。
空旷的原野上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小土包,那是工兵为了方便透气和对方挖出的泥土,每隔个一百米就会在地道上方开个天窗。
这些工兵简直就是土拨鼠,讨厌得很,偏偏建奴只能有气无力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工兵所挖的地道一米米接近敌人的土围,整个宁乡军的心气都被调动起来。见天,各营的军官们都如同流水一样跑来问孙元:“侯爷,今天又挖了几米,什么时候打?”
看着那一双双火热的眼睛,孙元也懒得多说,一句“什么时候打你们去可以去问建奴,什么时候建奴军营里出现路倒,我们就什么是发动总攻。至于地道挖到什么地方了,重要吗?就算今天挖到他们屁股下,某也不会发起总攻,都退下吧!”
没办法,众将官只能悻悻地退了下去。
“什么时候打”在这段时间内几乎成为所有人见面是所说的第一句话,“什么时候打,哼,问建奴去?”
于是,大家都盼望着建奴成片如冬天的苍蝇一样死去的日子。
所以,在看到敌人的的化人场升起熊熊烈火,嗅到中人欲呕的人肉味道时,两万多宁乡军沸腾了。
不过,侯爷好象还没有动手的意思,大家也不敢去问。
至于哪一天进攻,也只侯爷和青主先生知道,去问别的人,也没有任何用处。
没办法,大家就这么等着吧!
建奴在突围无果之后,也不再找麻烦,就那么成天呆在军营里当死狗。
整个宁乡军上下都闲得发霉了除了那群像地老鼠的工兵,好在天气好了其实,雨季似是已经过去。一连出了几天太阳,地上的稀泥都一干得龟裂,脚一踩就腾起灰尘。
于是,又有人恍然大悟:“侯爷这是在等旱天啊,地一干,才方便大兵团作战。”
可惜所有人都猜错了孙元和傅山的心思,在等了这么多天以后,孙元一颗躁动的心也平复下去,现在也不急了。他和傅山的眼睛都仔细地观察着建奴的士气起落,琢磨着进攻的日子。
眼见着时间已经到了六月,这一日孙元:“青主,建奴军中已经开始饿死人了,估计多铎现在还在等着阿济格拿下南京的消息吧,却不知道,那一路清军已经被我彻底吃掉。现在是不是将阿济格的脑袋挂出去,给他们致命一击,破灭多铎的幻想。?”
可以想象,一旦建奴看到阿济格的脑袋,会绝望成什么样子。
傅山:“不急,还是让兴泰抓条舌头问问那边的情形再说。”
孙元苦笑:“建奴都成缩头乌龟,死活也不肯出营一步,要抓舌头,你这不是为难兴泰吗?”
正说着话,侦缉厂的梁满仓进来:“侯爷,青主先生,阮尚书已经将史阁部给软禁了。史可法的所有幕僚也被他尽数抓捕,另外,扬州城里的相关官吏和各镇总兵也被他抓了二十多个,日夜用刑。那叫声,在大半夜听起来糁人得紧,士卒都有些骚动了。若不是部队军纪严明,换成其他镇军,早就炸营了。”
“史可法被软禁了?”孙元小小地吃了一惊。
傅山也是摇头:“堂堂史阁部,内阁首辅,竟然被一个兵部尚书给控制住,某是该感慨史可法太软弱呢,还是该感慨阮圆海手够辣,心够狠?这已经是史阁部第二次被人软禁吧,上一次是高杰。高英吾跋扈,又手握重兵,史宪之一时不防着了道儿。这次可好,阮大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竟然敢下这种死手,果然是个人物。”
孙元:“阮圆海的狠辣是出了名的,不过,他在我军营里弄这一套,确实有些过火了。青主,你看是不是……”
阮大铖来扬州之后,暂代了史可法的督师之位,名义上是总督整个江北兵马。但实际上却是来整人的,只可惜他手头无兵无卒,也知道自己以往做事极其歹毒,仇家实在太多,就问马鸾借了一百个精壮侍卫作为自己的卫兵,又将行辕设在宁乡军中,然后开始到处抓人。
说是精壮卫兵,其实在孙元甚至是扬州城中的其他镇军眼中,也不过是一群公子哥儿,毫无战斗力的废物。不过,就算城中有人想对阮圆海不利,也不敢杀到宁乡军军营里来,找死也不是这么找死的。
而且,阮大铖的行辕设在宁乡军中,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得到了孙元的支持。因此,在阮大胡子四处锁拿相干人犯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束手就擒乖乖就范,兴不起丝毫的反抗念头。
就算用脚丫子想,阮大铖着一手是得自马士英的授意,颇有狐假虎威的味道。
孙元和马士英最近一年虽然搞得有些不快,可两人好歹也是有香火情分的。他阮圆海在宁乡军中一日,就没人敢对他行险。
傅山:“扬州险些陷落,史可法必须承担责任,太初你也不必去管。还有,他这么做,肯定是得了马瑶草的授意,甚至是天子的默许。估计,老马是想将东林连根拔起,朝堂之争这凼浑水,咱们还是别去趟的好。”
“那是。”孙元点点头,老实说,朝堂上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他是从来不参与的。反正自己在扬州镇关起门来成一统,在武夫当国的年代,扬州镇乃是第一大藩镇。无论朝廷是谁得势,都敢得罪他孙太初。否则,自己一不高兴,问题就很严重。
此时的孙元已经是军方势力的代表,如果愿意,自可横肆无忌。
要说头疼,对于东林他还真有点犯怵。
在经过南度两案之后,东林在皇帝和马士英雄的联手打击下,已然式威。可他们在民间却有着极大的民意基础,可以说,整个南明的官僚集团都是由东林党人组成,整个社会的舆论风向都被他们所把持。
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可能拿东林怎么样,因为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统治阶级,除非你不要官吏想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这也是孙元在扬州镇内部搞所谓的公务员考试的原因,他想在东林读书阶层之外另搞一套,拉拢失意文人,和东林相对抗。
当然,现在的孙元不过是一个军阀,走的是实用的路线,同习惯高层斗争的东林党还没有任何交集。既然如此,他也犯不着主动送上门去找骂。
自己满屁股都是屎,真惹了东林难道就不怕被黑成活曹操吗?上次从冒襄手头抢了董小宛,他已经被读书人妖魔化了,名声怀到无以复加,若不是朝廷拿自己没办法,换其他人早就被罢官免职了。可见,有兵就是草头王,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
听人说,冒辟疆在上次清军围困扬州的时候被二凤劫持出城,后来在乱军中又被奴俘虏了去。这厮是个软骨头,竟投降了多铎,成为奴酋的亲信幕僚。
他自甘堕落做了汉奸让孙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从现在开始,再不会有人骂自己强抢民女了。
好不容易可以让东林没有辱骂自己的由头,这次阮大胡子要搞史可法搞东林党,自己也没有道理去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