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样的军官就会有什么样的兵。
或许方大洪并不惊慌,或许他仅仅只是因为第一次面对如此大规模的决战而感到兴奋莫名。可落到士卒的耳朵里,却形同失措的惊呼。
顿时,前锋营士兵的喧哗更加响亮,乱得不能再乱。眼前,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兵。有人在忙乱地给大炮装填弹药,有人在给大弓上弦,有人甚至直接将枪中的弹药发射出去,有人则纯粹是在乱跑……
甘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被惊得瞠目结舌,这还是从前那支镇海铁军吗?
这这这,这和传说中的崇祯朝时的九边老爷兵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放任部队这么乱下去,只怕不等敌人打来,前锋营自己先要营啸了。
回头看去,前锋营名义上的统领方大洪已经是目瞪口呆,显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甘辉心中叹息一声:这种规模的国战,方师弟还是第一次碰上,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希望这一仗打下来,他能够适应。
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甘辉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上旁边一座石头垒成的望台上,发出一声悠长的长啸。
这啸声如此清亮,瞬间扩散开去,久久不绝。
说来也怪,听到甘辉的啸声,队伍渐渐平静下来。
甘辉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乱什么,没打过仗吗?大胜关那么险恶的情形咱们不也挺过来了,如今敌人还没到,自己先乱,还真是笑话了?看看你们现在,还算是我镇海铁军的人吗?”听到他的怒喝,有人羞愧地低下头去。
见部队好了些,甘辉就冲下望台,拳打脚踢,大声咒骂,一一将散乱的士兵归拢在一起。
渐渐地,部队开始严整起来。方大洪也回过了神,心中佩服:甘师兄果然是条好汉,今日若非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了局,我不如他呀!
待遇到队伍平息,先前被黄羊群激起的血尘也落了下去。
方大洪定睛朝远方看去,不多时,前方出现了六个小黑点,正是六匹战马。
战马跑得极快,显得异常惊慌。
又过得片刻,六骑奔至大寨之前,终于能够看清楚了。正是自己黎明时分派出去的斥候小队。如今,六人中能够骑在马上的只有三人,另外三骑的尸体横搭在马鞍上,有鲜一滴一落到地上,雪白血红,触目惊心。
活着的那三个斥候身上的铠甲已被人砍得稀烂,满上全是湿泥。
方大洪大声喝问:“可是碰到建奴斥候吃了大亏?”
为首那个侍侯摇头,却不说话。他的头盔早就不知道掉什么地方去了,头上大约是受了伤,裹了一圈绷带。
这个时候,甘辉已经跑过来了:“怎么了?”
为首那人才拱手道:“直他娘,糟糕了。”
“你直我娘有个屁用,说重点!”甘辉大声怒骂。
斥候:“直娘贼,建奴出击了,全军过河了。方圆二十里地都是建奴,咱们若不是跑得快,所有的弟兄都要丢在那里……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打到咱们跟前。”说完,身子一软,就从战马上摔了下去。
“啊!”方大洪抽了一口冷气,突然提着红缨枪朝炮台上跑去,似乎是想看看大炮是否已经准备完毕。
跑了一半,又停了下来,面上带着迷茫之色。
甘辉:“方将军,快派人去禀告马宝将军。还有,你我立即去见方教官,问问他现在该做什么?”
实际上,不但方大洪,就连甘辉心中也是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该干什么,这一仗该怎么打。这个时候,只能去求教秦易,他可是镇海军的灵魂。以前是,现在也是。
敌人的主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最多一个时辰不但前锋营,方圆二十里地的范围之内都会变成血与火的地狱。
豪格主力突然出现在琉璃河以北,不用想,所有的人都知道疯狂的敌人会在这两天对镇海军发动总攻。秦教官肯定知道的,他一定会想出对策的。
……
“秦教官,都什么时候,你还在打牌?建奴来了!”
刚进夫子们所住的工棚,眼前一幕让甘辉忍不住叫起来。
却见,秦易和两个教官正拿着一副曹国公发明的啥扑克牌正在斗地主,旁边有大约二十来个教官围观。
说起这种扑克牌还真有点意思,最大的牌是大鬼和小鬼,接着是二,再下去是国王、王后和王子,打起来非常有意思。自从教官们把这种娱乐方式带进镇海之后,大家都觉得实在太有意思了,骰子这些东西与之相比简直就是破烂货儿。
不过,军中禁止赌博。要想玩牌,你只得等到休假,脱了军装进城玩乐的时候才能和战友玩上几把。
“哦,来了啊,又如何?我们现在是民夫,又不是军官,敌人来不来又关我们屁事?”秦易身边的一个教官也不抬头,将一把牌扔出去:“三个一带一对三,有没有人跟?”
这一句话哽得甘辉说不出话来,是啊,咱们镇海军实在是太对不起秦教官他们了。自从马宝夺了军权之后,所有的教官都被抓捕囚禁,部队的军官也全部换成了福建军的人。那个时候,咱们这些由教官们带出来的将士却没有一人为他们说话。
前番在听说建奴大队人马开来之后,马宝大骇。他可是关宁军出身,以前在辽西却是被建奴打破了胆的。嘴巴里口口声声说要杀进北京,要同建奴决一死战,可等到敌人送到跟前,身体却非常老实,下令死守。
于是,整个镇海军三万多人马动了起来,沿着琉璃河修了六个大营。因为人手不够。马宝就将那一百多个教官分派到个营充做苦力,受尽折磨。那个时候,咱们这些由教官带出来的将士没有一人为他们说话。
如今,敌人终于打过来了,又凭什么还让人家替自己出谋划策?
怎么说也是个少年得意的将官,眼前众人的懒洋洋的模样激怒了方大洪。
他大吼一声,将桌子踢翻,冷风中,纸牌吹得满天都是:“没错,没错,你们不是军官,你们仅仅是苦力。可是,建奴一杀来,人家可管不了这么多。”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管他呢!”先前那个说话的的军官继续对着同伴笑道“我刚才出的是三带一对,大家可都是看清楚了的,有人跟没有?”
“炸了。”秦易将四个二扔在地上:“罢了,今天就这样吧。方将军说得对,建奴可管不了这么多,并不会因为我们是民夫就会饶我等一命。方将军,甘将军,敢问你们二人到这里究竟是何来意?如果有需要的地方,说一声就是,我等义不容辞。”